街上,姬少游缓步而行,出来大理寺后,他便与李师师分开,一个人神思恍惚,看汴梁一如既往的繁华和喧嚣,奸佞再多,百姓也得生活,外敌再凶猛,黎庶只管吃喝,并且,所有的这一切,都类如张家长李家短,皆是升斗小民茶余饭后的闲话,挑新衣的夫人买脂粉的小姐沽酒的醉汉相约的姘妇姘夫,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这是宿命。
姬少游走的慢,是在琢磨要不要把司空轩武因何受伤的事告诉苏蔬,她知道真相后,会不会弃侬志高而奔司空轩武呢?或许她顾念腹中的孩儿,仍旧留在侬志高身边,如此,她就要背负沉重的桎梏,一生不安。
并且,司空轩武已然和孟婉蝶成亲,即便他们是有名无实,终究还是明媒正娶,按司空轩武的为人,他是不会轻易抛弃孟婉蝶的,除非孟婉蝶离他而去。
姬少游一路走一路想,到了李师师家门口决定,隐瞒此事,即便揭露,眼下也不是最好时机,毕竟救人要紧。
只是他见了苏蔬,想起司空轩武自宫的事,情难自禁的满脸惆怅,感叹司空轩武对苏蔬的痴爱。
“怎么,洛神医不好?”苏蔬看他耷拉着脸,以为洛神医在狱中出了状况。
姬少游晃晃脑袋,“他老人家很好。”晓得被苏蔬看出自己的脸色灰暗,当即转了话题,“何时动手?”
苏蔬明白他指的是绑架徽宗之事,转头看看李师师正在楼上午睡,人家的生活按部就班有条不紊,早晨两碟小菜一碗米粥,中午大鱼大肉,然后午睡,下午吃些茶点然后写诗作画抚琴。晚上吃几杯素酒,管你徽宗来不来,李师师相信,每个人生活轨道都是老天安排好的,秉承天命,该如何如何,这是一个人的睿智。
苏蔬怕被李师师得知,还是压低声音道:“赵佶那个混蛋至今不光临,我问过师师姐,她说赵佶好些日子没来了。好像内忧外患闹的,不过,按照我对赵佶的了解。他应该就快来看师师姐了,到时我们就伺机动手。”
于是,关于怎样动手,两个人又研究一番。
晚饭时,李师师取出了封存多年的女儿红。桌子上是藕干炖肉,豆干炒腊肠,蜜汁鸡,八宝肥鹅,蛤蜊汤,玫瑰馅饼。小牛肉包,太过丰盛。
“哇,姐姐你家里养了御厨吗?”苏蔬早已馋涎欲滴。本来一般女人怀孕初期胃口都不好,看饭食难以下咽,她却一反常规,饭量如初。
李师师浅浅一笑,“这还真就是御厨做的。”
苏蔬当下明白。定然是徽宗派人送来,心里窃喜。猜想徽宗今晚会不会来看李师师。
李师师斟满一杯酒推至她面前,没等苏蔬说话,姬少游道:“她身体不舒服,不能吃酒。”
苏蔬知道姬少游是因为她怀孕的缘故才替她婉拒李师师的好意,顺着他的话道:“最近老是昏昏沉沉,胃口也不好,所以,让少游陪着姐姐吃酒,我吃肉,色香味俱全,看着都流口水。”
李师师也不强迫,指着菜让苏蔬随意,然后和姬少游对饮一杯,拿起绢帕擦拭一下嘴角,夹了一块肉放在苏蔬的碗里,漫不经心道:“你别伤害他。”
苏蔬举在半空的手停住,心里猜出什么,却嘻哈打趣道:“他是哪个?莫非姐姐有了心上人?”
李师师莞尔一笑,“你知道我说的是大官人。”
苏蔬慢慢嚼着口中的肉,不知李师师是如何得知自己想绑架徽宗的,装疯卖傻道:“我为何要伤害大官人?我没有想过去闯皇宫。”
李师师放下手中的筷子,起身离座,轻轻对苏蔬道:“你随我来。”
苏蔬和姬少游对望一眼,还不忘夹了块她最喜欢的腊肠放入口中,然后跟上李师师,两个人来到楼上李师师的起居室,里面是她的卧房,外面隔着月亮门的是她写诗作画抚琴的地方,一溜红木椅子,中间是个硕大的几案,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靠墙边又有一张略小的几案,上面置放一张古琴,几案下铺着厚厚的波斯毯。
“姐姐有体己话对我说吗?”苏蔬明知故问,晓得李师师想和她说徽宗之事。
李师师拉着她在古琴旁的波斯毯上坐了,手指轻拨下琴弦,一个简单的动作,苏蔬感觉琴声如山间清流,明丽丽的清凌凌的丝丝凉意万般柔和,倾泻在心里。
李师师把手掌按在琴弦上,琴声即止,道:“即使妹妹你不会抚琴,也知道高山流水的故事,当年伯牙遇子期,而我遇到大官人,虽然不能比及伯牙遇子期,却也是堪称知己,我们谈论诗词书画,一起抚琴,抛却大官人对我的宠爱不提,单单是作为知己,我都非常珍惜。”
苏蔬看李师师说的非常认真,拉过她的手道:“其实大官人真的很爱你。”
李师师突然就苦楚的一笑,“我知,你为何不问问我所爱慕之人是谁?”
苏蔬愣住,难道,是那个传说中的周邦彦?李师师确实有些重口味,那个周邦彦认识李师师的时候,已经很老朽了,或许他正因为和李师师是高山流水遇知音,而产生忘年恋吧。
李师师见苏蔬盯着她的脸,仿佛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