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司正的话不像是嘲讽不像是叹息,只有冰冷。
常乐知道这不过是开场白,很快就会是审问的主题了。
果然,阮司正大喝一声,振聋发聩。
“说!是谁指使你谋害皇上!”
常乐仰着头:“奴婢是冤枉的。”
阮司正冷笑:“每个犯人都是这么说的。”
“谋害皇上,罪犯九族。你真是好大的胆子,竟敢公然在皇上的饮食中下毒手。既然有胆子做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就应该有死的觉悟。”阮司正语气忽软忽硬,偏偏却可以牵动呼吸的气机,让人不自觉地被她散发出的威压给压制住。
“本司正奉丁贵妃之命,审问嫌犯,你若是不想受皮肉之苦,最好乖乖地招供,否则,这司正房里的刑具,可不比大理寺的轻松。”
常乐扭着身子,试图甩开肩膀上压着的两只手。
“司正,奴婢的确是冤枉的,那人参乌鸡汤,奴婢从头到尾都没有经手。早些时候,是岫岩说皇上晚饭吃得少,要为皇上煮宵夜,又向奴婢讨要小铃铛去打下手。”
阮司正眯着眼睛道:“你跟岫岩都是一等宫女,每个人身边都有下等宫女辅助,她要煮宵夜,自有她身边的宫女帮忙,用得着向你借人?”
“这正是她为了诬陷奴婢所设的圈套。她说因皇上近日病情加剧,大庆宫中人人都辛苦操劳,她想让底下的宫女们都歇一歇,才向奴婢借了小铃铛去。她素日跟奴婢姐妹相称,奴婢对她毫无怀疑,没想到她却将弑君谋逆的罪名扣到奴婢头上。司正英明,她这种手段不过是雕虫小技,漏洞百出,小铃铛便是最好的人证,司正一问便知真假。另外,奴婢一直在长春殿中伺候,从未离开半步,更没有接触人参乌鸡汤的机会,这一点,顾太平顾公公也可以作证。”
方才在牢房里,常乐已经想得很清楚,岫岩的诬陷漏洞太多,随便就能找到证据。
阮司正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她所说的合理性。
常乐大受鼓舞,又道:“司正再想想,那人参乌鸡汤,经徐太医检查,说里面的人参不下五百年,又有蛇、鳖等灵物,这样的食材,在宫里也绝不普通,若要炖这样的汤水,绝非短短半夜便可以。司正只要追查一下这些食材的来源,一定也能查出事情的真相。”
她已经把所有的疑点都说了出来,只要阮司正不傻,这么多的漏洞,一定能够查的明白。她期待地看着阮司正的脸
阮司正忽然微微一笑,恍如冰冷的石头突然间裂开一条缝。
“你说的,很有道理。”
她的声音柔软,不复此前的冷硬。
常乐心里浮现出期盼。
“可惜,你说得再有道理,也没用了。”
心仿佛被一块大石砸了一下。
常乐惊愕地看着阮司正脸上刚刚浮出的一丝柔软又变成了冰冷刚硬。阮司正看着她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死人。
“司正,你……”
不祥的预感潮水一般涌上来。
不对劲!很不对劲!
常乐猛烈地扭动身体,那两个健壮的妇人却牢牢地控制着她,她的一点子力气,在她们面前根本毫无用处,她们的手掌像山一样压在她肩上,让她不能动弹。
阮司正俯身靠近,脸对脸,眼对眼。
“小姑娘,你很聪明,一点不像外表看着那么单纯。可惜,天都要变了,你再聪明,又有什么用。”
常乐惊骇地张大眼睛。
她听到了脚步声,就在她脑后,脚步声很轻,却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阮司正直起了身子,慢慢地退到一边。
一个人影,从常乐眼角余光所及的地方走上来,一步一步地走到她视线最清楚的地方,走到她的面前。
房间内的光线本来就很暗,这个人又是背对着光,脸上一团黑暗,常乐努力地仰着头,也看不清他的脸。
直到他弯下腰,将脸伸到她面前,近到不能再近。
“好久不见,顾——常——乐。”
他的声音,恍如来自阿鼻地狱的追魂使者,阴测测,透骨的寒冷。
常乐的瞳孔,以夸张到扭曲的幅度,放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