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的马车,再次出现在“鸿宝斋”附近,班子把头低的直想钻到马屁股下面去,这小伙子脸皮薄,上次的羞辱还留着阴影呢!
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人,谁心里又没有个把阴影呢?总不能就此躲着不见面吧?渺渺双手互握,给自己打气,咱这是“从哪儿跌倒,就要从哪儿爬起来”!
“鸿宝斋”的铺子里,是真的不能去了,三小姐还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但是,每日里在铺子外面等着那小子,反正有车帘挡着脸儿,还是可以做到的。
“小——小姐,咱在这儿,是要——”,班子斯斯艾艾的问询,到底为什么要再次跑到伤心地来,他实在太纳闷了,忍耐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
来这儿要做什么?三小姐也说不完整啊!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出来寻找那厮才能心安,在这样的时代,男女见面本来机会就少,自己还跟那厮结了仇,除了等在这里,还能想出什么办法来?
“班子,咱慢慢儿等,不着急,小姐我,总得出来那口气——”渺渺的声音干涩。
是呢,自家小姐被那样羞辱过了,肯定很不舒坦,憋闷了这些日子,才肯出门,自然,是要先找那小子算个总账的!
可是,就这般无怨无悔的等在人家铺子外面,怎么看都不像是来出气的,倒像是——谁家的小姐,跑来偷瞧心上人的模样,班子年龄还小,理解不到这样的高度,只得耐下心来陪着继续苦等。
其实,还不如花钱雇人去铺子里捣些乱来的快意呢!班子心底里暗暗的琢磨,报复人的法子有很多,干嘛挑这种费事费时的干耗?人家还不一定知道呢!
幸亏这趟街人多车杂。有这么一辆马车杵着,还不怎么打眼儿,主仆二人就跟上下班似的,到了饭点儿就讪讪的回去,然后再讪讪的来此地把点儿。
第一天,一无所获,直等到日薄西山,“鸿宝斋”铺子关门闭户,依然没看到章康华的身影。
第二天,依然如故。
第三天——
第四天。班子很开心,因为一大早起来,天气就不好。半空中阴冷冷的黑云彩,随时都有可能浇些暴雨下来。
可惜,人一旦做熟了某一件事,就会形成习惯,三小姐留在美容院百爪挠心。最终,还是在下午出了门,班子悲催的戴了一顶斗笠,既是防备着遮雨,也是觉得自己这张脸难堪吧?
马车在一个习惯的位置停下,班子斜压下斗笠。遮挡了半张脸,他虽然年龄还小,也猜测着是那个章老板故意躲着不见自家小姐的。自己再瞪着眼瞧着“鸿宝斋”,也是毫无意义,索性不再留心铺子门口出入的人群。
渺渺一天比一天安静,安坐在马车里,不再有想要冲进铺子里大吵大闹的冲动。女人的心思,是非常难以用理智去推测的。听着比往常安静的多的街面的喧嚣,渺渺心沉似水。
这四天里,她想了很多,前世的今生的,惬意的郁闷的经历,一一在眼前闪现上演,现在的她,或许来这里不是为了要找谁算账,而只是给自己的心灵找一个可以安宁的呼吸的地方,在这里闷坐了四天,她竟然发现,自己拥有很多回忆。
那些愤怒,也渐渐的淡薄了,是自己没说清楚要来道歉,那般自大的派了班子请人家出来见面,本身就是不符合这个时代的时宜,然后自己冲进铺子谩骂,才惹恼了那厮口出讥讽,其实,也确实是自己的错。
家里人都宠着自己,朋友们也肯相让,所以,才造成了这一世的三小姐还是那样凡事以自己为中心,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个性,全不曾替别人想想感受的吧?
渺渺一遍又一遍的审视自己,其实,她本性并不坏,对人也有热心爱心,只是没学会体谅别人,没学会到底怎么去与别人相处,怎么表达关爱罢了。
“啪啪啪——”,豆大的雨点终于砸了下来,大街上的行人始终不多,马车更是稀少,在仅有的几个被雨水阻隔到路途中的行人狂乱的奔走着的时刻,班子呆坐的这辆马车,就显得那么的突兀。
班子爱那匹驾辕的老马,一开始停放时,就挑的是一处房檐的出挑处,老马可以把身子缩在房檐下,自己呢,戴了一顶大大的斗笠,就是为了万一下起了雨来,还能够继续陪伴着自己小姐。
说实在的,陪伴了这好几天,班子心里开始同情自己小姐了,原来是多么神采飞扬的气质啊,现如今,静静的坐在逼仄的马车里,连续好几天都没发火,真不容易哩!
马车的外壁,被雨珠子打的山响,渺渺依然安坐着,甚至,合上了双眼养神。
没有人知道,一向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三小姐,这一刻,感受到了刺骨的孤独。
她其实一直在掩饰这份孤独感,从前世到今生,她爱吃疯玩酗酒打架赌博,其实都是在排遣这种孤独,抗拒这种孤独。
雨水形成水帘,在马车外瓢泼而下,班子无声无息,渺渺无息无声。
老马的尾巴,在房檐下被迅速浇湿,老马也恍若未觉,在这样急骤的暴雨中,安然的,蹭着房檐下的青砖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