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轮廓俊秀,嘴唇削薄,平日里除了说话吃饭就一直维持在一个冰冷的角度,如今听我一问却神奇地翘起了个不小的弧度,仿佛听了世上最滑稽的笑话,“我不会杀你。”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有如此明显的表情,看得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记忆中,发生过一件我十分不解的事,小牛郎是被湾长打着长大的,皮厚得从屋顶摔下来都能把地砸出一个坑。我觉得正确的教育方式不是以暴制暴,湾长听我一言觉得甚是正确,后来小牛郎又犯事,湾长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我本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结果小牛郎自此以后抑郁了整整一个月,理由居然是看着湾长那伪善的笑脸简直比挨一顿打还痛苦。
如今我总算懂了……于是我在心底默默祈祷,他的面还是瘫着吧,看他这么一笑简直比看见长獠牙的狼牙花还可怖。
不过,听了他这话,我莫名松了口气。我局促不安是因为不知何时一命呜呼,如今听到这暂时的特赦令,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之前我视死如归,总时不时耍贫,如今还是少踩他尾巴好,不然以他那阴晴不定的性子,万一忍不住还是决定杀了我便划不来了。
他见了我略略欣悦的反应,显然心情很好,于是转头继续往前走。
“要杀你的大有人在,别急。”
“……”
到了景州县,他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个隐蔽的农家舍。篱笆墙边坐着个老婆婆,正在安静地纺布,看到他后立马笑着来迎,喊了一嘴“小首”,接着眼睛便移到了我身上,然后微微一怔,“这位姑娘是……”
我听了那句“小首”,不由自主地瞥了他一眼,估摸着这应该不是本名,像他们这些把命吊在刀口剑尖上的人,行走江湖都有千百个代号。可是,在我眼里,这家伙的代号起码不也得是什么煞啊,什么血啊,什么冷霜之类的么……小首这名字跟他挂一起,就像只狮子头上簪了朵娇媚的花,如此违和,啧啧。
那位小首把我往老婆婆那儿一带,说道:“代我照顾她,我进城洗点,约莫三天。”
老婆婆笑呵呵地接过我的手,“放心吧,汤婆我必定保这小娘子安然无恙。”
他才走了几步,就回头嘱咐我:“别乱跑,否则后果你懂。”
啊呸!
他彻底离开后,汤婆婆拉着我去了趟菜地,说是家里很久没来人了,难得有客,今晚要好好吃一顿,做点韭菜鸡蛋,小炒蘑菇,油菜爆茼蒿之类的。
我呵呵笑着,好吧好吧,就当今天吃蔬菜减肥餐,好歹有鸡蛋不是?
汤婆婆似乎对我很感兴趣,一边割菜一边东拉西扯。我有片刻间生了错觉,只觉得这背影,像极了时常给我送饭的张大娘,于是对她的问题算是有求必应。
“我活了那么多年,未曾见过小首把哪家姑娘带在身边,现在算是无憾了。”
我蹲在一边拔拔野草,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停了停,尴尬得直抽嘴角,“兴许,他喜欢男人?”
汤婆婆哈哈一笑,“小娘子真爱开玩笑。”
我也跟着哈哈干笑,我是认真的。想着我便随嘴问了问:“小首是他本名?”
汤婆婆认真把菜分成一拨又一拨,“我只知道他姓凤,熟人都喊他阿首,他辈分小,我自然得唤一声小首。”
凤?我横起眉来,感叹真是个惊心动魄的姓。在我的印象里,这些离奇古怪的姓氏不是上古氏族就是奇门异士,他到底什么来头?
这婆婆也忒没创意,要早知道他姓凤,拼死了我也得喊他一声小凤仙,听着多响亮。
我看汤婆婆心善,担心她被小凤仙欺骗,便想着提醒一句:“汤婆婆,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么?”
汤婆婆浑不在意地继续摆弄田里的菜,“知道,我以前也是杀手。”她看我傻眼,便赶紧笑着拍拍我的肩膀:“小娘子,这点刺激都受不了,怎么呆在小首身边呢?”
我那个惆怅,谁想呆在他身边了?这话噎在嘴里烂掉就算了,汤婆婆这话基本上就挑明了她是小凤仙的眼线,不该说的话还是少说。
吃完饭后,我陪着她一起收拾,若不是知道汤婆婆与小凤仙关系密切,我恐怕也只当她是个寻常人家的老妪罢了。
“这天气凉了,小娘子是不是缺了件大褂袄子?”
我本心不在焉地洗碗,她接下来的话倒引起了我的强烈兴趣。
“布我可以纺,但是没有棉球和针线了,不然你明日去一趟城里,买点回来。”
我一听,顿时心情大好,但一想到小凤仙的吩咐,就蔫了。“他不让我出去。”
汤婆婆贼兮兮地对我说:“他去洗点,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只去这一趟,还能走丢了不成?小首平时一定管你管得严,小两口太腻歪也不行啊。”
我也懒得解释,顺着她的话茬便道:“洗点是什么意思?他不会中途回来么?”
“洗点是行话,杀手以人头算赏金,所以也叫猎头。这行业若要扬名立万免不得你争我夺自相残杀。接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