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尔淳,是在额娘的寝宫。那时额娘已经病重,皇玛嬷给了恩典,让佟府女眷进宫探视。一岁多的尔淳,就是额娘特意让带进宫的。我知道,额娘一直想要一个女儿。可惜,她的丈夫给不了她想要的。
那时的尔淳,走路还不大稳当,被嬷嬷抱在怀里,穿得像个福娃似的。一笑,肉肉的脸上露出两个酒窝,流着口水的嘴里面只有几粒白色的小点。那时的我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娃娃,觉得好奇,便走了过去。
嬷嬷抱着她行了礼,我看着这个小丫头,她也直直的看着我,毫不避讳。从来没有人敢这么看着我。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还是个胆儿大的,居然敞开双手就要像我扑过来,嘴里嚷着,“抱,抱。”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从未抱过孩子,就那么把她接了过来。她淡淡的眉毛皱起来,哼了两声,明显是我弄得她不舒服了,但好在没有哭出来。一旁的嬷嬷惶恐的看着,似乎怕我把小丫头摔下去。
额娘听到了外头的声音,在里头叫我进去。等看到我僵硬的抱着小丫头的时候,额娘吓得一叠声的说,“哎呦喂,这孩子可不是这样抱的。赶紧把尔淳给我,你这么抱着她可不舒服。”
我把尔淳交给她,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额娘真是的,一点面子都不给我,我可是皇帝呢,怎么会连个娃娃都不会抱。叫起了跪在地上的两位舅母,一时无话可说,倒很是尴尬。
好在额娘又拉着她们唠起了家常,听着些家常琐事,倒也不觉得无趣。小丫头这会儿也是安安静静的趴在额娘的怀里,嘴里吐着泡泡,高兴了还咬咬手指。
似乎是感到有人在看她,小脑袋左右晃了晃,终于看到了我,又像刚才那样,黑漆漆的眼珠子一错不错的盯着我。刚才过于诧异,倒没发现这双眼睛居然如此漂亮。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描述,只记得里头的清澈纯洁,令我一阵羞愧。即使还是皇子时,即使算起来我还是个孩子,我的眼睛,从来没有这么透亮过。
再次见到她,已经是几年以后的事了。那时,额娘已经不在了。但是皇玛嬷还是会在召见命妇的时候,特意将舅妈留下,多数时候会让尔淳也一块儿进宫。
在慈宁宫里,我几乎在看到那双眼睛的时候就认出了小丫头。虽然当年的奶娃娃已经变成了文静、内向的小姑娘,眉眼长开了,五官更加紧致,身量更是变化颇大。但是那双眼睛,还是一样的清澈透亮。
小丫头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皇玛嬷的一句“皇帝小时候还抱过你呢”就让她羞红了脸,站在一旁讷讷不敢言语。
真是个爱害羞的小丫头。我走过去,笑着看她,“小丫头,表哥带你去玩儿可好?”
她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像是对“小丫头”这个称呼不满。但是没有说什么,显然此时的她已经知道了,站在她面前的,是皇帝。我看出了她的犹豫,还有望向皇玛嬷的求助的眼神。不知怎的,心里有些烦躁,也不等她回答,拉起她的手就走了出去。
“小丫头,知道我是谁吗?”
“您是皇上,是主子爷。”
“错了,小丫头,朕,咳咳,我是你的表哥。”
“额娘说,不能叫表哥。”
“那是有外人在的时候,现在就可以叫表哥。”
“什么是外人?”
“额,就是,就是跟你不亲近的人。”
“那他不是外人吗?”
我顺着尔淳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一脸哭笑不得的梁九功。原来,这小丫头也是个难缠的。“对,他不是外人。”摸了摸她的头顶,头发软软的,手感真好,“乖,叫表哥。”
尔淳眨了眨大眼睛,有点狡黠,“表哥。”
软糯的童声传进我耳中,好听的紧,我不由得笑开了。自从额娘去世之后,我很少这么开怀的笑过了。
从那以后,我跟她又在慈宁宫见过好几回。小丫头越长越俏丽,性子也越来越文静,只是怕多半是装出来的。倒是脸皮还是薄得很,皇玛嬷一两句话就能让她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我隐约知道皇玛嬷的用意,佟家嫡女的身份,还有皇玛嬷那些似真似假的玩笑话。虽然还没有亲政,到底已经做了几年的皇帝,这些事儿还是想得到的。
我不知道佟家的人知不知道,那时的尔淳肯定是不知道的。每回她进宫,我总会带着她到处走走。没有了长辈的拘束,她是活泼的,明艳的。她总是“表哥、表哥”的叫着,一点不见初时的拘谨,谈论着后院里头的琐事。今儿个被先生罚了,明个儿又学刺绣伤了手。虽然每年只能见那么几面,但我好像参与了她整个的成长过程。以至于后来看到她端庄大方的游走在贵妇人之间,亲手给我绣的荷包,还有入宫后执掌宫务时的干净利落,让我颇有些“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只是,那时的我,还不是很清楚每次见她之前的小小期待代表着什么,即使我已有了赫舍里氏和其他的女人。
赫舍里氏是从乾清门抬进来的,因为她是索尼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