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素雪,天地皑皑。落月成荫,拖着浅淡的身影徘徊在雪原一隅,寥廓的天幕下支影斜荒。
唯一的出路便是那早已被封死的荒谷天阶,孤困于悬崖角边,垂眸遥望,峭壁上的积雪反射出莹莹皎皎的月光,给冬季万木凋零的枯枝镀上了一层清华的玉色光晕。
这场景莫名地熟悉,我想了想,大约是小时候随父皇北巡时路经的北方一个多雪的重镇。我还记得那时正逢五叔杨谅以清君侧为名纠结重兵谋反,在满朝人心惶惶之时,我经常能见着父皇唇边似有若无轻蔑的笑纹,现在想来对于那些连对手都称不上的敌人,任意一句话都是多余。
初登基的帝王完美地保持了他睥睨天下的威仪,沉稳指挥,疾速平叛,消除了街头巷尾仅存的一点咂舌议论。然而世事发展总爱出人意料,即便是帝王也无力阻止。就当大隋江山在父皇手中开疆辟野达到鼎盛之时,父皇失去了能与他分享这荣耀的心爱女子。我始终难以理解的是,姑姑似乎早已预料到自己的结局,坚持要父皇陪她再去一次雪山,她极不喜欢属于自己的那座宫殿,连死都不愿意死在里面。
我不明白,为何挣脱了**束缚的灵魂要将我带到这里来,我不喜欢雪天,雪与我而言有太多难以触及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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睁开眼睛时,正看见隐修那张被无限放大了的脸,见我醒了,他一愣,随即呵呵笑道:“方才见你眼珠在动,还以为是几夜没睡眼花了呢,丫头你可醒了,再不醒我老头子的一世英名就要彻底毁在你手上了。”
初醒的朦胧散尽,我下意识地去摸肚子,隐修道:“放心吧,这小怪物命忒硬,这个折腾法都没掉。”我轻轻舒了一口气,突然想起什么猛然要起身,这一用劲正巧牵动了脖颈上的伤口,疼得我顿时泪眼婆娑。隐修将我按回床上叹道:“求求你了,别再折腾你这像纸似的的身体了,再折腾几次就是大罗神仙也难救。”
我捂住将伤口缠绕紧实的绷带,沙哑着嗓子问:“我怎么又回来了?”回想了下又问:“王妃怎么知道我怀孕了?”
隐修为桌上正温着的药盅添了几块红箩碳,表情略显得意:“死小子的书房一般人进不去,出事得那天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守卫森严,我那个着急呀,想去找李道玄,又害怕远水救不了近火……”
“说重点。”我翻了个白眼,睡僵了的眼皮差点抽筋。
他叹了口气道:“除了李世民,府里最大的就是王妃了,平白无故得我又担心她不肯帮忙,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豁出去了,直接告诉她你有了身孕。估摸着她自己也吃不准李世民到底想不想要这个孩子,不想要倒也罢,万一要想呢,吃进去的饭能吐出来,听进去的话可吐不出来。众人皆知她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弄不好就是刻意隐瞒妃嫔孕事,瓜田李下得,她这个贤良淑德的王妃呀,当得也着实不易。”
瞧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偏偏像个恶作剧得手的孩子,我不禁笑道:“还有你这样的人,明明人家帮了你,还要在背后编排是非,说不定就是有大度贤良一心为夫的妻子呢,而王妃恰恰就是这样的人。”他为药盅吹热气的动作停了停,沉默了良久,才若有所思地说了句:“其实你是个善良的好女孩,总爱将人往好处想。”
我一愣,苦笑道:“除了你没有人认为我是个好人,连我自己都不这样认为。”
隐修小心翼翼端着药盅刚想说些什么,忽听殿外传来侍女略显慌张地拘礼声:“参见秦王殿下……”他紧忙靠在我耳边压低了声道:“你发了几天高烧,脖子上的伤又太重,已经说不出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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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修在我背后塞了个潞绸绣枕,我端着药盅小口啜吸,咽下的厚重药汁因为心跳的加速而尝不出丝毫味道。相较之下隐修则驾轻熟路多了,他热情明媚地迎上去,捏着嗓子叫道:“我是天下第一神医你有没有意见,大的安然无恙,小的也没事,就等着七个月后当爹吧。”
感到一股炙热视线直截了当地瞥过来,我几乎要将头埋入酽酽的汤药中,手心里腻了层冷汗。床榻前响起脚步叠踏的声音,隐修极自然地挡了我们中间,笑嘻嘻道:“外面是不是很冷啊,你渴不渴,要不喝碗热茶。”侍女正将冒着热气的杯盏放到轩窗下的桌台上,就在不久,就是在那个地方李世民曾握着我的手写下诗经里流传千古的缱绻情诗,而我就是比照着那些他留下的笔迹制造了一封足以终结我们之间所有的致命书信。我望着窗台下旖旎绽放的素梅出神,恍然间发现李世民也在朝那边看,晕黄昏弱的烛光勾勒出的脸庞,隐约有着伤戚浅哀的神色。
此刻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做了亏心事的贼,连望他一眼都不敢。
隐修抬腿想去给他把茶端过来,又好像想起什么讪讪道:“你自己过去喝,这是你家,别客气。”说罢坚守壁垒的勇士,严严实实地挡在我们中间,一丝缝隙也不留。
“你出去。”在走了几步仍被牢牢挡住后的李世民终于忍无可忍,压抑着嗓音闷闷道。
隐修霎时紧抓着床帏充满警惕地瞪着他。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