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夜,便是华鼎王朝的第十一个年头。
北域高天,流霰飞雪在劈劈啪啪的烟花中零星飘落。春江院是欢闹惯了的所在,楼阁回廊间,缓缓浮动着烟火的余香和混杂了脂粉气的酒意,因此,即便是在这风雪靡靡的冬夜,也处处散发着甜腻糜烂的奢华气息。
光顾春江院的客人比往常少了大半。除夕之夜,有家室的男人往往选择与亲人团聚。
但住在这佳楼美阁中的姑娘却都是无家可归的女子。
映雪阁中,只有锦瑟一个人,她正在和银狐小雪玩掷骰子,小雪被她赢翻了。锦瑟望着懵懂不谙人情的小银狐,无声地枯笑,而就在这时候,门突然被撞开。
望着门口那个人,锦瑟怔住,心中说不清是欢喜还是震惊,脸上却只是一笑而过:“回娘家呵,小狼崽子?”
雪千寻穿了一身红衣裳,美得耀眼而喜庆,她跑上来轻轻推了锦瑟一把,扁着小嘴,道:“你乱说的什么话?”
锦瑟问:“那是什么风把你刮回来了?”
雪千寻轻车熟路,直奔锦瑟的衣橱:“朱雀姐姐说,西风的衣裳都太清冷。你和她身量相仿,来与你借一件漂亮的。”
锦瑟轻哼一声:“原来是西风把你刮回来的。”
雪千寻翻出了一件姹紫嫣红的袍子,回首在锦瑟身上一比,偏着脑袋打量了一番,道:“这个好看,应该适合西风呢。”
锦瑟夸张地道:“哼!”
雪千寻将那衣裳放在一旁,再一次扎进衣橱中。
锦瑟大声叫:“雪千寻,你还要抢走人家多少东西?西风有几个身子来穿啊?”
雪千寻已经拖出一件桃红长衣,回身,嫣然一笑:“这个不用比,一定适合妖娆邪魅的锦瑟。”
锦瑟顿时脸颊飞了红,忽然有种奇异的预感,忙起身欲躲,口里道:“你们就够红了,我不要!”
“穿上它。”雪千寻用命令的口吻,不留情地将衣裳套在锦瑟身上,道:“朱雀姐姐说,过年了,就该穿得喜庆些。一会儿我们一道出去玩,你不能例外。”
“唔。因为是过年呵。”锦瑟若有所悟,以前,她从来分不清新年和平常的日子相比,该有怎样的差别。况且,她又拗不过雪千寻,只得乖乖地任由她摆布。
“我说,小狼崽子呵……”衣裳换好时,锦瑟慎重地开了口。
“怎么?”雪千寻闪着漂亮的眼睛望她。
“我的困惑不是一日两日了,”锦瑟思忖道,“你的力气,会不会太大了点儿?”
雪千寻一脸茫然:“有么?”
“绝对有的!”锦瑟十分肯定地道:“春江院里的姐妹,哪个掰手腕赢得过你?”
雪千寻想了想,深以为然,嘻嘻笑道:“我厉害吧?”
锦瑟一撇嘴,又道:“我若是没看错,你是没有内力的。”
雪千寻恨恨地噘嘴:“因为从来都没有人肯教我!我根本不懂得如何修炼内功,哪来的内力?只能是、练就一身力气罢了。”
锦瑟望着面前这个口气犹如壮汉、外貌如花似玉的小人儿,止不住大笑。
“不许笑!”雪千寻乌溜溜的眼睛圆又圆,“我一直都很认真地在修炼。”
锦瑟努力板住脸,道:“嗯,我知道。你背地里举石头的样子我都见过。”
雪千寻顿时涨红了脸,道:“你偷窥我!”
锦瑟不否认,道:“不过你总算没白练。那天晚上,我看见你毫不费力就将受伤的西风抱上乌雅的后背,很吃了一惊。”
雪千寻道:“可是西风不沉重啊。”说着,打量一番锦瑟,道:“你和她差不多,现在我的力气仿佛更大了,或许一下子就能把你抱起来。”
看到雪千寻跃跃欲试的样子,锦瑟露出惊恐的神色:“可别拿我跟她比。也不要想着什么尝试。”
雪千寻道:“你还怕我摔了你不成?”
“这倒不怕,只是,这若是被西风知道了,她非笑死我不可!”
雪千寻想起西风,不觉痴痴一笑,道:“西风他们正在等我们呢。朱雀姐姐说,今夜除夕,我们一起到忘忧河畔放烟火。快走快走啦!”
忘忧河是汇向凌波湖的一条细小的支流,地处城郊,十分僻静。
锦瑟、雪千寻以及小银狐抵达忘忧河的时候,西风和朱雀正在结了冰的河上捣鼓一堆竹竿,旁边散了一堆绳索和帆布。河的对岸遥遥矗立着雅琴山庄,玄武公公和白虎婆婆并肩坐在爬上爬下的背上,自那黝黝的山庄缓缓行来。
朱雀眼尖,望见锦瑟和雪千寻,愉快地挥舞手臂。
雪千寻丢开锦瑟,蹦蹦跳跳奔过去,像山林里的小鹿。锦瑟望着她雀跃的背影,莫名地欢喜起来。
西风从忙碌中侧过脸,向雪千寻淡淡一望,问道:“风帽呢?”
雪千寻这才想起来,风帽落在映雪阁了。西风顺手将自己的风帽摘下,扣在雪千寻的头上。软软的绒毛上还留着她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