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忆起女儿的癖好,薛皇后放低了声儿提醒道:“洇儿,听你父皇说,这一次的状元郎才识相貌皆为上乘,不定你就瞧上他了。届时叫你父皇下一道圣旨,他还不得乖乖娶你?”
黎洇一怔,娇嗔道,“母后,难道您觉得儿臣嫁不出去么?儿臣是父皇和母后的女儿,是大昭国尊贵的小公主,何愁觅不到好驸马,哪里需得着父皇的圣旨。那人若不喜欢儿臣,儿臣就是强迫他娶了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会苦不堪言,倒不如一辈子不嫁。”
“我儿懂事不少,看样子是真的长大了。”薛皇后宽心地笑道,她方才不过是逗趣黎洇罢了,哪有逼着别人当驸马的,日后给洇儿找的夫郎定要和她琴瑟和鸣、郎情妾意,如此的话她方能放下心来。
出了凤鸾殿,几人已经走出许远,黎洇脚步顿住,朝远处金碧辉煌的凤鸾殿深深地看了一眼,眼眸一点点暗沉下来,对身后的宫女碧枝低声吩咐了一句,“母后身边的宫女妙玉,你这几日找人看紧点儿,瞧着就不是个规矩的。”
碧枝连忙点点头,心里却在纳罕,她怎的没发现妙玉姐有啥不规矩。公主的性子真是越来越难猜透了,一双眼精明得紧。
黎洇的行宫离凤鸾殿算不得近,需穿过一条长廊,再经过几处园子。如今正是三月底四月初,海棠睡,绣球落,杜鹃归,芍药相于阶,花团锦簇,煞是好看,再衬上这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实乃赏心悦目的美景。只可惜,看过不下千遍的黎洇早就腻味了。
想起不久后便要婚嫁出宫,黎洇的心情不由烦闷起来,弃了青砖大道,专拣了条小道走。
“琤崆”一声,远处忽响起悠远清扬的琴声,黎洇脚步一顿,倾耳听去。平日里听多了伶人的曲作,大多乃缠绵咿呀之音,这般清扬的曲调还是极少听到,不知后宫的哪个妃嫔能有这等才艺。细细一听,这琴声的方位却离后宫锦簇之地颇远,隔了一片园子,又堵了一道墙。那弹琴之人就在那堵宫墙的后面。
碧枝和月容两人正听得陶醉,忽见公主提了裙摆朝那远处的宫墙行去,连忙收了心,紧随其后,只是望着远处时已是一脸敬意。
黎洇近到跟前,双手负背,悠哉地在墙外来回踱着步,双眼懒懒地半眯起,一副极其享受的模样。听了这天籁琴音,黎洇顿觉心里舒畅不少,便哼哼唧唧地和着这琴声唱起了小调。
才哼唧了半句,周身忽起一阵大风,一张墨湿宣纸从墙内飞了出来,堪堪盖在黎洇的小脸上,密密实实地盖了个透。
黎洇吸了两口气,那盖在鼻尖的一处也随着一翕一合。哐地一声,黎洇带着股气儿将脸上的纸张扒拉下来,伸手在脸上一抹,果然沾了满手的墨汁,再瞟了那纸张一眼,画得竟是两个上古门神,神茶和郁垒。
受了这一遭,黎洇的粉嫩小俏脸给墨汁弄花了,斑驳成粉墨相间的滑稽模样。黎洇的怒火蹭蹭上蹿。
碧枝和月容掩嘴低呼了一声,碧枝更是匆忙地递过一方锦帕,急道:“公主,奴婢帮你擦拭脸!”
“不必了。”黎洇淡淡道,兀自取过锦帕,一寸寸擦着,一双幽黑的眸子却紧盯着眼前的高墙,忽闪忽闪。墙内琴音未止,反而愈加高亢起来。
“碧枝,月容,这处行宫瞧着有些眼生,你们可知里面住着何人?!”黎洇勾着嘴儿问,手中画像却被那纤细玉指捏出几道褶皱,威武门神的面貌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
“回公主,此处本是接待外国使臣的行宫之一,因着环境幽静,皇上特赐给了国师,后国师自己题了名,唤作绝尘宫。”月容答道。
见公主略微一怔,碧枝又加了一句,“绝尘宫位于所有行宫的西处最边缘,离后宫颇近。这边又是院墙西角,过道极少,甚少有人路经此处,公主觉得眼生并不奇怪。”不止如此,这座行宫还被敬仁帝下了令,旁人不得随意靠近,以免惊扰了仙人。
黎洇嘴角一扬,没想到竟是他。
想与尘世隔绝,做一个什么都不管的世外高人么?我却偏不想如你的意。黎洇眯了眯眼睛,顿如弯弯月牙,月皎波澄。
黎洇朝前走了两步,对着那厚厚的宫墙,鼓掌呐喊道:“国师大人好雅兴,这琴音悠扬悦耳,闻者舒心,如至仙境。不过——”黎洇声调扬得老高,“好则好,却略有瑕疵,实在可惜。”
墙内琴声戛然而止。
周围一片静谧,空中偶有绯色花瓣飘过,坠落衣襟之上,花香沾衣。
碧枝和月容两人呆愣在原地,一脸惊诧。众人私下里皆道黎洇公主乃名副其实的绣花枕头,只有这一副美人皮囊可拔头筹,此等贬斥之言并非空穴来风,黎洇公主虽有宫廷师父专门教学,可是每一样黎洇都只学了个半吊子,说得好听些,那便是琴棋书画样样涉猎,说得难听些,便成了琴棋书画样样不通。是以,当这么个半吊子公主对擅琴的国师大人指指点点的时候,碧枝和月容两个着实吃了大惊。
过了半响,一道温润好听的声音传了出来,“不过闲暇之余无聊之作,自娱而已,何需讲究诸多。”
黎洇顿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