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的三九,是最冷的时候,水边的风,带着寒气刺骨而来,刘法祖只记得黄昏时,他和两个盯着他的狗腿子走进一个卖报纸的小店,店门关了后,他拿起报纸刚读了标题,就完全失去了知觉。。再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一条船的船舱里。船头,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在和几个人交代着事情。
刘法祖坐起来,敲了敲有些酸痛的脑袋,试探性的向外面喊,“毕老板?是你吗?”毕庆堂头也不回的说,“刚把日本人的那两条狗给宰了,歇口气,等等就送你走,”说着,他将擦手的布扔进了还泛着血色的江水中,“送你去重庆。”刘法祖闻言,也不顾头疼,几步就从船舱里奔了出来,激动的问,“真的吗?毕老板,现在从上海去重庆,比登天都难!”毕庆堂微微笑了,“这世上用枪和金条能办到的事,都不是真的难。你坐小船去海上乘货轮到香港,再坐飞机去重庆,一路上我都安排好了。”
刘法祖连连点头,说了好几个谢字,忽而,他沉默了,良久后才很郑重的说,“毕老板,我真要感谢你,不仅因为你成全了我和湘凝团圆,还因为最近这段时间,我一直处于煎熬和挣扎之中。我以为医者父母之心,挽救生命不该分三六九等,所以就算是敌军伤者也该以人道之责尽心救治。可是,我一面把他们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另一面他们却伤害着我的朋友亲人,甚至于和我一样怀有医者仁心的央央也不能幸免,我们去救他们,却要眼睁睁的看着我们自己的孩子无人医治而死,。医道到底是什么?人道到底是什么?我是越来越不懂了。在这个时候,毕老板能帮我从这个死局中解脱出来,是施了莫大的恩德给法祖。”
毕庆堂皱着眉,听着刘法祖的话,摇头叹道,“你和小妹,你们这些人啊,书读得太多,干什么都要挖出个原因,说出个子午卯酉来。其实人呢,想做什么就赶快去做,别有那么多的顾忌。我这送完你,还要去送林稚菊他们夫妻俩。”“送他们去哪儿?”“去西北,我那边的朋友说他们那里很缺医生,林稚菊和吴恩也不愿意再呆在上海了,很想去那边,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吧。”
“毕老板,那我能不能问问,您怎么忽然间,忽然间……”“其实你就是想问,我怎么忽然间做起这样的好事了,是吗?”看着刘法祖问得吞吞吐吐,毕庆堂抢先一步替他说出了口,之后,他笑着叹了口气,“我做这些,还能因为什么,都是她嘛。以安全计,我想叫她关了医院,在租界开个只看儿科的小诊所,这年月,医院大,树大招风总不是好事,可我想她即便愿意,也会顾念着你们,所以趁她病着的时候,我就把你们全都安排好。其实说到底,只要能她好好的,我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临行前,刘法祖忽然颇有感触的对毕庆堂说,“我以前只认得徐治中,我当时觉得他深情至此,央央若不嫁他,便是瞎了眼。沦陷后,我对你、对你和央央了解的更多了,才觉得,你们情深如许,若是央央真和徐治中走了,那才真是瞎了眼!”毕庆堂听了他的话,虽是欣慰却面有苦楚的叨念,“事到如今我却觉得,小妹若真和他走了,也算是好事。总好过现在,一次次的失望,不但心伤透了,身体又成了这个样子。归根结底,我还是想自己多了些,才一直不甘心、不放手。”刘法祖难以置信的望着毕庆堂,渐渐地,他的眼中里有了些许怜悯与不忍,毕庆堂最看不得别人如此看他,便顾左右而言他的笑言,“你这次去重庆就能看见徐治中,那小子,打了几场胜仗,又升官喽!”
一叶小舟,载着思妻心切的刘法祖翩然而去,站在岸上的毕庆堂体悟着他人的妻子团聚,心中颇有些戚戚然……
一九三八年底,在中日战争中规模最大的武汉会战中,日军战死及病亡十余万人,而我**队阵亡更是高达四十万,我**民以巨大的牺牲迎来了战争相持阶段,日军的嚣张气焰逐渐消失,焦灼情绪滋生,这一点,也体现在沦陷区中。。在上海,日伪政府对毕庆堂这样有影响力的洋场大亨也加紧了控制与收买的步伐。
除夕的下午,外面飘着稀稀落落的雪花,零散的炮竹声响在街道上,带着战时沦陷区里虚张声势的稀薄喜气。毕庆堂拎着一提纸包交给在公寓的厨房里择菜的吴妈,小声叮嘱,“里面是金钱鳘,顶级花胶,和虫草一起煲汤,晚上睡觉前,看着她喝完!”吴妈小心接过来,交给旁边的儿媳,拧着眉头感慨道,“哎哟哟,我看要是吃了龙肉小姐的身体能好啊,姑爷也都弄得来吧!”毕庆堂闻言连忙抬手道,“咱们说话小点儿声,别吵了她休息。”“没睡呢,在里面,姑爷你去看看吧。”
推开卧室的门,谭央盖着毛毯坐在窗前的躺椅上,膝上还放着一本书,《随园诗话》。谭央背后的伤才好不久,也是最近几天才敢平躺和靠椅背坐着,再加上她小产次日去毕公馆感了风寒,缠绵病榻日久,人也苍白消瘦了很多。
看见毕庆堂进来谭央便合了书放到桌上,“来了?”“晓得我来才把书放远?”谭央低头笑了,“天天要我睡觉,哪儿有那么多瞌睡?”毕庆堂细细看着她的脸,柔声问,“觉得身体好些了吗?”“好了,好得差不多了。”“可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