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陈叔没有等来言覃就咽了气,为了他,毕庆堂筹备了震动上海滩的体面葬礼,极尽哀荣。。
出殡的这天早上,天还没亮谭央就来到了毕公馆,为女儿梳洗完毕后,言覃忽然间仰头望着妈妈,眼泪汪汪的问她。
“妈妈,他们都说爷爷死了,可什么是死呀?”
“死就是漂洋过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比妈妈去德国留学还远吗,那我以后还能再见到爷爷吗?”
“能!等你长大,走过很长的路,见过很多的人,懂得很深的道理以后,就能够见到爷爷了!”
回答了孩子问的话,谭央蹲在女儿旁边,为她穿上了白麻布的孝服。谭央的人生经历还有她每日面对的工作,使她对死亡的残酷有着异常敏锐的体悟,也因如此,她就更想教会女儿、说服自己——死亡不是泯灭,而是转化。至亲的死,朋友的死,甚至是一个陌生路人的死,都是如此。
究其根本,在坦然的面对人生前,我们要先学会达观的看待死亡。
穿好了孝服,毕庆堂就进来领着言覃走了。谭央楼上的窗户里看着他们父女俩的背影,披麻戴孝,在漫天的纸钱白花里显得尤其的悲怆凄清。
那个老人在杀她父亲时那样的冷血下作,令人不齿;可同样是这位老人,为了从日本兵手下救个陌生的女孩可以连命都不要,只因那女孩让他想到了她的女儿。谭央有些迷惘了,人性本来就是异常复杂的,却硬要世人分清大是大非、大善大恶,那又谈何容易?
这天夜里,毕庆堂回来时已经很晚了,一身疲乏的他扔下外衣就躺在榻上拿起了烟枪。吞云吐雾间,他看见卧房的门开了,谭央端着饭菜走了进来。毕庆堂颇为意外的坐起身,匆忙放下烟枪。谭央进屋后把碗筷摆到他跟前,忍着气的怨他,“在外面张罗了一天,回来饭都不知道吃,只晓得抽大烟!”毕庆堂从她的手里接过筷子,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自说自话,“这么晚,我还当你走了。”谭央艰涩的说,“我走了你就抽?看来你这大烟,还真是戒给我看的。”毕庆堂心虚的笑了,没敢接话。
忧心忡忡的望着他的脸,谭央问,“你这么晚才回来,是去,是去干什么了?”毕庆堂抬头看见谭央一脸的惶恐不安,便明白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了。用拿筷子的手背轻轻蹭过她的脸颊,柔声的说,“怕我再去杀日本兵啊?没有,在墓地多陪了陈叔一会儿,”说着,他的神情慢慢黯淡下来,“其实你担心的,也是陈叔最怕的,所以当时,在用棍子打晕一个日本兵后,即便中了一枪,他也硬撑着捡起地上的枪,开枪要了那两个日本兵的命!他呀!就是怕我像为方雅姐一样,铤而走险的去为他报仇,好看的小说:。”
说到这里,他紧紧盯着谭央,情绪激动却又意味深长的说,“小妹呀,陈叔他到死都想着我啊!我又怎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呢?”稍缓了片刻,他又冷森森的加了一句,“我和小日本不算完!这才刚开了个头!”
谭央看他吃完了饭,就站起来打算收拾碗筷下楼,坐在旁边的毕庆堂却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这么晚了,别走,陪陪我。”谭央笑着看他,摇了摇头,一本正经的回答,“不陪,不陪大烟鬼!”毕庆堂听了,紧锁住眉头,负气道,“别胡说!”谭央温柔的望着他,抬手抚着他的头发,轻声细语的央求他,“你就戒掉大烟吧,这是陈叔走前最惦记的事,”说着,谭央的眼眶红了,沉吟半晌才又开口,“也是我这段时间,最大的愿望!”
她的话就毕庆堂鼻头发酸,他搂紧谭央,很是动容的点头答应,“好,我戒!”“我陪着你一起!我……”话还没说完,毕庆堂就固执的打断道,“别陪我!戒鸦片时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我不想吓到你和孩子。”谭央却抓着他的手,委屈的说,“那就先离开囡囡一段时间,我陪你去别的地方。这么难的时候,我一定要在你身边!你不好过的时候,不就想叫我陪着吗?就像现在!”
谭央的话叫毕庆堂感触良多,其实世人寻爱不辍,说到底所求的,不过是能在困苦中相守。。坎坎坷坷十几年,他终是得了这样的一份爱,何其有幸,又何其有命?
静默良久,拥她在怀中,滴酒未沾的毕庆堂竟然带着醉意的开口,“好,那我要是真戒成了,你可要在外面好好陪我段时间!”看着谭央点头答应,他便又得寸进尺的在她耳边补了一句,“白天晚上都陪!”
说完后,他便耐不住的笑了起来,这时窗外玉兔西沉,月色溶溶,正是家人相守,新日在望的时候……
盛夏的同里,在此起彼伏的蛙声与蝉鸣中,藏下一层薄薄的凉意,这凉来自于千年冲刷后洗尽铅华的素淡,细细体味方能了然,那是水乡古镇独有的韵味。
黄昏时分,一艘乌篷船停在埠头,毕庆堂从船中出来,不无遗憾的埋怨,“到得真快,也没听你弹几首曲子啊!”谭央在他旁边稀罕道,“从什么时候起,你还爱听小阮了!”他轻轻叹了口气,怅惘道,“自我以为再也听不到你弹了,便一听见差不多的声音,哪怕不是小阮,都觉得心颤,听再大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