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吃过饭,谭央正准备走,毕庆堂却出现在卧室的门口,灰色的双排扣西装,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他本就是个有风度有魅力的男人,这段日子消瘦了些,反倒更显得年轻了,谭央看着他却有些恍惚了,想起十二年前在同里第一次见他时的样子。毕庆堂察觉她怔忡的目光,心里却踏实了起来,一个女人肯用这样的眼神去看他,便证明她还是恋着他的,他们,终归是有情的。
谭央心里闷闷的琢磨,其实如今回想起来,她第一次见他时,她的心里便很有些不同了,后来来了上海,她更是早早的爱上了他,只是当初她懵懂而不自知而已。
毕庆堂回手反锁上门,走到谭央跟前,关切的问,“小妹,你的病怎么样?全好了吗?”谭央点头,半晌才又开口,“我要走了,”说着站起身便要走,毕庆堂贴过来,紧紧地攥着她的手臂,在她耳畔唤着,“小妹,”这一声叫得情真意切,里面带着微微的颤音,将人的心弦拨的乱成一团。谭央一滞,随即心烦意乱的将胳膊往回抽,可是,她这一点儿力气在毕庆堂那里算得了什么,毕庆堂手上一使劲便将她狠狠地箍在怀里。
谭央又气又恼的质问,“毕庆堂,你这是做什么?”毕庆堂拼命地压着谭央的后背,固执的想把她嵌在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生命中,谭央拼命地挣扎,直到力气用尽,情绪激动的连连咳嗽起来,毕庆堂才缓缓松了手,直直的看着谭央,近乎于乞求的说着,“小妹,能不能不走?”他是做惯了强者的人,所以乞求这低微的姿态到了他这里,倒叫人心底泛起了凉凉的寒气,有了令人绝望的感觉。
谭央说不出话来,便只是摇头,毕庆堂却像看不见一般的急切的说,“小妹,你留下吧,只要你能留下,你说怎样便怎样,你可以不同我说话,可以不见我,还可以想到那些被我害死的人,便骂我打我,拿我出气,只要你能留在这栋房子,只要我知道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住在我旁边的房间,我从此再无所求,只奢望着,”说着毕庆堂的眼神飘忽了起来,低低的声音,颤巍巍的说,“只奢望你夜里睡得熟的时候,我能偷偷摸摸的进来,看你一眼,如此,我便知足了。倘能这样过完我们的下半辈子,我也甘愿的很。我只怕,只怕你这样一走,天南海北,异国他乡的,再见面时,我们都老了死了,一辈子就这样过去了,连我们的坟墓都隔着山山水水,即便是魂魄,都飘不到一起去啊!”
“小妹,你离开的这段日子,大哥的心就像是悬在刀刃上,心在刀刃上,那是忍字啊,可大哥没用的很,我忍不下啊!有时候我还想着,索性就死了吧,那便没这么多烦恼了,小妹,你若不能陪我伴我,我这后半生,还不如给自己一枪,痛痛快快的死了的好!”
“小妹,我一向不是什么好人,可是独独对着你的时候,我竭尽全力的去做一个好人,我以为感情上的忠贞便是好丈夫,疼爱囡囡便是好父亲,我做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便能给你幸福,说真的,三十岁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做这样的一个人,可是我做了,即便我只是给了你我自以为的幸福生活!你一向是有眼界有主见的女子,我能给你的幸福生活也许太微薄了,我沾着血的手配不起你!可是小妹,你应当明白,这是我最大的限度了,因为我活了四十多年,这是头一遭,我那么不计付出不计结果的对一个人,只有你。阅遍了世间百态丑恶嘴脸,我只会对你有掏心挖肺的赤诚,有如履薄冰的小心!”
“噢,对了,这世上还有一个人,我会像对你那般的对她,那便是我们的女儿囡囡。其实小妹,男人和女人不同,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是生就的慈父,天生便会做父亲,有很多人活了一辈子,直到死,面对着满堂的儿孙,他依旧不懂得如何做父亲。一个男人爱自己的孩子,多半是因为,他爱这个孩子的母亲吧。我能把囡囡当做我的心肝宝贝,也是因为,她是你为我生的女儿,唯一的女儿!我在很多方面都像我死去的父亲,我想,我若是没能娶到你,我的孩子是别的女人生的,我多半会像我父亲那样,把孩子撇给佣人照看,去忙自己的事,整月整月的不见自己的孩子一面。”
说到这里,毕庆堂沉默下来,过了好半天,他去抓谭央的手,“所以,小妹,不要走,不要离开,你走了,这世上再找不到我这般爱你的男人了,你走了,我实不知,我会变成怎样的人。”
谭央茫然的摇头,眼泪夺眶而出,“我知,我一直知,可就是这样的你,为了钱,杀了那些我至亲至近的人!我爱你的心,并不比你的少,而且,一早就开始,早得我自己都不清楚!你将这样的一份情,用我亲人的惨死,用从我手里骗去的苦难佛,玷污得那样不堪!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尴尬的深情吗?还叫我留下?我又如何留得下呢?”
毕庆堂抓起谭央的手,两眼通红,他有些失控的说,“小妹,我知道,我知道你过不去自己那关,那么我给你机会,你替他们报仇,报了仇你的心里便舒服了,你便能留下了,对吗?”说着他取出兜里的手枪,开了保险,叫谭央握在手里,他将枪对着自己的心口,步步紧逼的说,“小妹,我杀过那么多的人,比你做医生救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