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氏与郦玉堂剖说分明,郦玉堂因申氏先前为子女所定亲事皆好,既是殷实人家,又不是商户等不大好说道的出身,郦玉堂问过一回,便放手交与申氏去做。
申氏知道郦玉堂此人,为人不好不坏、本事不大不小、性子不软不性,最最寻常一个人。偏又因祖上做皇帝,现在堂兄弟还是个皇帝,又带了那么一丝儿讲究,又本朝重文,恐为文士取笑,强要装个斯文,甚么名家字画、名墨名砚名纸……又好个红袖添香,总是些烧钱的勾当。虽说是亲王之子、今上堂兄,盖因他家人口太多,不得一一赐予高爵,俸禄自也不多——且挣不上自己花!
郦玉堂唯一长处,乃是生了副好皮囊,仅此而已。这家要他来当,早要卖儿卖女了。他不插手,正好。他惯做甩手掌柜,盖因自己无能,余事悉推与妻子,倒也听得进妻子一些劝。
申氏与郦玉堂说完,一家开饭,却是“食不言”。饭毕,郦玉堂自往书房去画两笔画儿,写两幅字儿,他也没甚天份,总是自家哄自家玩罢了,倒是子女里有几个比他书画更好。
申氏也不拘束于他,止在儿子九哥儿隆生之后与他说:“家底儿总在这里了,你要再生,可拿不出拿来,觉着与商户人家结亲好看呢,你便生去,生下来婚事上头你自出头交涉。”郦玉堂一看满堂儿女,再一思已从王府分出,一应家计都是前后二妻支应,当面不说,后也收敛,总算没再添庶子庶女。
郦玉堂书房去了,申氏便与儿女们说话。由来宗室便是进学考试的少,一则难考中,二也是免了“与民相争”,三也是因姓了这个姓儿难免有些不思进取,是以郦家诸男,虽也读书,却与考试不相交接,做父亲的多是不问儿子书读得如何。再则吴王家人口众多,实也忙不过来,郦玉堂自玩自的,只要儿子识得字,书法也能看,也不甚违法,他便不管。
反是申氏,自嫁过来,于子女之功课督导颇严。来江州时便携着西席,到了江州歇息三日,便令开课。一一查完功课,连同亲生的小儿子九哥,都使去挑灯夜读一回再睡。却把女孩儿叫了来,问她们:“你们看这些小娘子如何?”
四姐庶出,亦颇知礼,晓得申氏意思,乃有意结亲,便道:“娘想得甚是周到,赶早不赶晚,只是……这些人家里,尚有些是秀才出身,是不是,略低了些儿?”
申氏道:“且看。”因看一眼七姐,四姐便知,因七姐年幼,有些话不好当她面说。众姐妹你一言我一语,说起白日所见。四姐道:“曾家二姐儿不如那扈家大姐儿伶俐。”五姐说:“尚家二姐儿比她姐姐晓事儿。”六姐儿又说:“那李家小娘子好不害臊,吃起来比四哥五哥加起来都多哩!”
申氏道:“我记着有两个生得不大雅相的?”
七姐笑了:“娘,你以貌取人。”
四姐道:“你便不以貌取人了,还说程家姐儿生得好看哩。”七姐一扭脸儿,哼了两声。
申氏笑道:“你头发毛了,去叫你那奶妈妈与你梳了去,你须早些睡了。”却留另三个下来说话。
申氏此时方答了四姐所问,吃一口茶,指身旁叫她们坐了,道:“秀才功名次了些,也总好过商户人家。你们哪里知道这其中厉害?若是读书人,纵不再上进,也便如此了,你说个礼义廉耻,他也要听上一听。若是商户人家,原就讲究得少,嫡庶不分,置外室,两头大,说的就是他们。他们图你甚么?不过是宗室招牌,他好方便经纪买卖,便扯起虎皮来做大旗,你知道他会做甚非法勾当?没的陪了绑。”
四姐皱眉思索,五姐道:“娘真想在此与哥哥、兄弟们做亲?”申氏道:“看罢哩,还有你们,你们休要害羞,须晓些事儿了,难不成打小不学着看着,一朝嫁了便能醍醐灌顶,甚都懂了?看你们三姐,我问她,她痛快点了头儿,要不是下手早,一辈子都后悔。有个商户姐夫,你叫得出口?一辈子的事。你们真个嫁与商户,虽穿金戴银,到底意难平。”
这申氏家中善经营、颇富足,却总出不了做官之人,待抢个进士做女婿,离京千里,鞭长莫及,退而求其次,方把女儿与郦玉堂做妻,死了一个又填进来一个。也算是乡绅人家,故与宗室出身之郦玉堂一般,都不大瞧得上商户。
六姐是申氏亲生,性活泼,见两个姐姐说完,便道:“我看那洪家玉姐挺好,生得好,声儿好听,知道得也多,也不强插话。”四姐五姐都点头,却不说更多。
申氏道:“她是九岁还是十岁的?与九哥[1]年纪相仿,倒是不急。反是四姐与五哥,要着紧些。你们爹不理事,我且说与你们,我总怕京里又出幺蛾子!”说得四姐与五姐不由心惊,二人皆是庶出,低嫁换钱,头一个便是使庶女。
申氏叹道:“咱们都是妇道人家,何处见人家儿郎?只好由子及母,看他家教罢了。”
四姐与五哥同母,便道:“上一回那李家大姐儿温柔可亲,看她插带衣着,也是新的,我拉她手儿,上头止有浅浅笔茧与琴茧,想家境丰厚,人不尖刻,可行?”
申氏道:“止看嫁妆家私,有你的罪受!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