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层秋雨一层梁,如今不过只是下了一夜,仿佛夏季的余温便被扫荡一空,薛府各院子里又开始忙着裁制秋装了。
巧月今儿天不亮就起身了,因她哥哥娶亲,方氏便许了她三日的恩典,让她回乡下老家看看家人。巧月自是千恩万谢。
自六年前她因家贫被卖进薛府后,本以为再也见着嫁人了,高门大户里每一处都是规矩,哪怕只是行错一步路,都会被主子随意打骂甚至再卖了去。巧月无比庆幸当日自己是被方氏挑走了,这些年来,方氏每年都会赏她几日回家看望,还会命人包些东西让她带回去,对此巧月更是将薛锦颜看成了命根子,只有伺候好了小姐,她在薛府的日子也就会过得更好。想着从前连饭都吃不上,如今却能在薛府里过得如同半个小姐般舒服自在,她的月银,放在外面也够那些个小户之家花销半年以上了。如此,巧月对爹娘的抱怨也就少了许多,加之这几年眼见着爹娘年纪渐长,剩下的那一点儿也就烟消云散了。
去了小门,接她的车夫已经在巷子口候着了。早气秋凉,巧月哈了一口气,又搓了搓脸,回想了一下自己包袱里的东西,见没落下什么,便对守门的婆子道了声早,出门而去。刚沿着墙根角走了几步,却发现一个人影藏在对面的槐树后。
巧月微楞,朝那边轻轻喊了一声:“谁啊?”
没人应答,巧月又道:“谁在哪里?”
那人慢慢从树荫中走出,肩上已被树枝上的雨水淋湿了,头发上也沾满了露水,巧月走近了几步,当即吓了一跳——“冯,冯公子?!”这幅模样,他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
冯意笑了笑,他脸色苍白,哪里还有当日白马少年意气风发的影子。
“听说你家小姐病了?”
巧月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看着冯意的模样,这病的人应该是他吧!巧月犹犹豫豫地动了动嘴:“冯公子,您没事吧?您的随从呢,怎么一个人出来了?”抬头瞧瞧天色,现在不过卯时左右(5点-7点),哪里会有富家公子这么早跑出来游荡的。
冯意却不接话,只是道:“三小姐如今身子可大好了?大夫看过了吗,喝了什么药?”
巧月听他句句不离自家小姐,满心疑惑,却也还是道:“小姐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并未大碍,谢公子挂心了。”又四周瞧了瞧,总觉得待在这里说话也不方便,只好低声问道:“冯公子,您……您是来看我家小姐的?”
冯意波澜不惊的双眸顿时明亮了一下,璀然一笑:“她生辰快到了,那日我表妹前来却忘带了一样东西。”说罢,便将一方紫檀木盒拿了出来,“劳烦巧月姑娘转交了。”
巧月有些为难,这冯意看起来甚为怪异,虽说他是自家小姐好友的表哥,可终究还是要与薛锦颜避嫌才是。而她作为薛锦颜身边的贴身婢女,若是落下替男女二人私下传递物品的嫌疑,那她在薛府的好日子也算到头了。想到此处,立刻道:“此物贵重,婢子害怕有所闪失。依婢子之见,不如还是请冯公子托俞小姐转交给我家小姐吧。”谁料冯意却不给她机会,直接将东西塞进了她手里,头也不回的快步走了。
巧月愣愣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又僵硬地看着手中的木盒,一脸的焦急。巷子口的车夫见等不到人,干脆赶着马车跑来了:“丫头,怎么还不走,今儿还走不走了?!”
巧月急的想哭,连忙将手里的东西藏进包袱,笑道:“大伯今儿真是对不住,我刚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没交代,今儿怕是去不了了,真对不住。”
马夫摇摇头,叹了声,抱怨了两句,也就走了。
守门的婆子见巧月复又归来,颇为纳闷:“怎么又回了?”
巧月依旧直道自己还有些事儿没办妥,匆匆说了两句,便往院子里赶了。到了二房,已经有使粗丫鬟起来打扫院子,巧月抱着包袱一路走着,突然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孩童的声音:“咦,巧月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巧月吓得魂都飞了,手中包袱直接摔倒了地上!
薛锦绣彻底无言,难道她这么快就练成了传说中的狮子吼?走近了几步,正打算帮巧月捡散落在地上的物件,谁料巧月像是触电般地嗖地蹲下,两只手慌慌张张地将地上的东西拦到怀里,嘴里还说道:“小姐莫碰,免得脏了手!”
薛锦绣只好又站起身,无聊地看着:“巧月姐姐,我听琼枝说你今儿不是回乡么,现在再不走,马车怕是等不了吧。”丫鬟回家,本是没有马车相送的。刚巧今儿外头院子里有些货要送到乡下庄子去,便可顺带载巧月一程。
巧月笑了笑,将那敷衍的理由又说了一遍,给薛锦绣行了安后便走了。薛锦绣一脸的困惑:“这丫头今天怎么毛毛躁躁的,跟连翘似得。”
“哈,小姐,你又在背后说我坏话!”连翘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薛锦绣吓了一跳,连连拍胸:“行啦,昨儿你把宝珠的莲子羹偷喝了,我都没告诉她,你家小姐对你够好了!”
连翘微楞,不由瞪大了眼睛:“小姐……你,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