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欧阳宇等人遇伏的同一时刻,一个骑了一匹大青骡的老翁信马由缰、晃晃悠悠顺着官路向并州方向而来,脚蹬一双轻软的小牛皮靴,穿一件细毛羊皮大敞。厚厚的布巾裹头,布巾两端搭下围住了脖子。白眉白须的脸上皱纹密布,只有一对儿眼睛却是如幼童般黑白分明,湛湛有神。
寒风刺骨,老者伸手从鞍袋里掏出一个硕大的紫皮葫芦,揭盖儿小饮了几口。惬意的叹息一声。忽然顺风传来一阵异味,老翁抽了抽鼻子,原本温润的双目中寒光迸射:好大的血腥气!
四处一打量,赶着青骡来到不远处的一个小山谷,翻身落地,从鞍旁抽出一个四尺余的藤杖,在骡子臀上轻击一掌,那青骡颇有灵性的自行找到一僻静处啃起了干草。
老翁轻纵而起,几个纵跃后不见了影踪。
大石台,位于代朔二州交界处,是一处方圆七八里的平坦谷地。除了并州方向的一片丘陵,其余三面环山。官道从南至北从此山谷穿过。可惜的是此处地势虽平,却遍布砂砾,没有半分可耕之地,所以附近并无村寨。
山谷的西侧地形奇特,裸露地面的大青石向台阶般层层叠叠、逶迤而上,高有四五十丈。烽火台就筑在这台阶之顶,此处烽火台是前隋所建,尔后为了方便军资调运,在大石台下一个凹处,顺着地势围出了一个小堡。
小堡内方圆百丈,盖了几排石屋、马厩。堡墙用大条石垒成,高丈二,宽三尺。若遇到战事,把硬柞木大门一关,俨然一座小小坚城。
此处设有正丁十人,辅兵十余人。这些府兵大都是年老或伤残的弱卒。有事儿时迎来送往,无事儿时在另辟的一处院子内充当了为来往商旅服务的店小二。
这天后晌,三个骑士带来了辎重队即将到达的消息,伙长张厚城以下众人登时忙了个四脚朝天,清扫的清扫,烧水做饭样样不少......所有人都为此忙碌。
此次辎重过路,早有公文通知,这也是每年大雪封路封山前最后一次补给。
也是这个时候,大石台对面七八里外的谷地边缘,一片密密的杂树林子中,一阵“噼啪”声巨响传来,几颗大树轰然倒地。几个敞胸赤膊、满身大汗的突厥大汉,提着巨斧弯刀钻了出来,一声呼喝,在他们身后四五尺宽的通道中一匹匹战马驼着突厥士兵鱼贯而出......
百余骑后,一匹通体火红的神骏战马缓缓驰出,外围突厥人一阵骚动。几骑快马奔向远处,余众迅速布成警戒阵势。马上大汉额广目凹,鼻高嘴阔,一头黄发披向了脑后。用一根二指宽的金丝带束起,显露出一种异常的冷峻。
他仰脸打量了一下天色,脸色越发阴沉。挥手示意后跳下马来。身后的卫士立刻取出一个马扎放在平坦处,大汉轻哼一声坐下,此人正是执失思心。是突厥一个俟斤执失思力最看重的智囊,此人颇有智计,闻一知十,才智在突厥一辈人中数一数二,且天生神力。单论武力,可与死于欧阳宇箭下的执失达勇并肩。
此人年幼时四处游历,每到一地,大力收集当地的各种书籍,待长成后由于其学识渊博且屡次出计帮突厥渡过危难,被突厥人尊为智者,大受尊重。
此次行动,就是他筹谋年余做出的计划,准备大干一把,既捞到油水,又能动摇到前线的唐军军心。得到密谍发来的准确日期,他立刻行动,一方面通知早已布在大石台两侧游弋的哨队,在指定日期、时辰遮断。另一方面亲领麾下精锐亲军沿着早就探好的秘密孔道突袭而来。
有一句话叫“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认为算无遗策,兴匆匆赶来时。却在离此几十里外的谷前止步:就在半月前此地发生了一次轻微地震,原有的仅容一骑通过的山路断了。只好费力的钻山开道,不仅耗费了部众大量体力,而且还跌死了七八名军士,十几匹战马。
最重要的是,耽误了计划中的时辰,把辎重车队消灭于野外的计划怕是落空了。正恼怒间,忽听骑声蹄响,一个哨探匆匆来报:“将军,唐人的车队已到大石台三里之外,还未进小堡。”
“什么!唐军还未进堡?”执失思心大喜过望。伸手抓住了哨探肩膀,那哨探肩疼如裂,颤声道:“是!车队离小堡还有三......三里。”
执失思心惊觉失态,松手大笑道:“探的好,记你一功!”迅速转身看到山中已出士卒过半,大喝道:“前队上马,后队速出!跟我冲,杀两脚羊!”
突厥众军,精神大振。纷纷跃上战马,像一群野狼奔涌而去。
今年刚满十六岁的小猴子,嘴里叼着一根肥大的甘草,有一下没一下嚼着发呆,小猴子是他的小名,是堡中伙头军老孙头收养的孤儿,他身形瘦小,极擅爬树攀岩。平日里机灵勤快,又有眼色,深受众人喜爱。今日里车队来宿,本来急需人手,但持重的伙长张厚城还是派了小猴子瞭哨。
他望着东面官道上络绎而来的车队中,当先奔来数骑。堡中伍长张大哥向前迎去......不经意间,远处山边上几个移动的小点儿映入眼帘。片刻间,就见那小点儿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