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应最敏感的是三司使李谘,听了官家的愧疚之言,当夜红着老脸写了奏本,自责失职,未能当好朝廷的计相,连累官家过了紧日子。
不过这老家伙自我批评可不是白给的,夹叙夹议有理有据,列举天禧四年以来历年的大概收支情况,特别是权值计置司后的几次详细全国经济总量调查情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所有一切开支都是必须,现在国家能做的事就是省钱省钱、再省钱,不能继续浪费了。
绕来绕去,居然就给出了理由提出圣躬谒陵不可为之的论断,依然建议太庙祭拜,不要走远。
刘娥看到这本奏章时,笑着对赵祯道:“官家,李谘也算用心良苦,不要过分苛责他们了。依哀家看,这谒陵之事,便算了罢。过几日让太常寺和宗正寺安排一下,便到太庙去隆重祭一祭,可以么?”
“大娘娘,儿臣无话可说。他们说怎样便怎样吧。”赵祯黯然道。
刘娥最近接连对不起这孩子,看他如此压抑自己,也愧疚之极。便道:“若不然,我儿何不移驾琼林苑歇息几日?散散心也好。”
这开封地处中原,四季分明,一到十月便朔风不止,琼林苑去喝西北风么?但放眼四遭,哪里还有什么好去处?
“多谢大娘娘,儿臣哪儿都不去了,好生在宫里学习政务要紧。大娘娘,李仲询的奏本可否让孩儿带去看看?”
刘娥哪有不依之理?便点头递给了他。
奏本被赵祯带回去仔细研读,被认为是一种官家自己找台阶下和表示自己好学、从善如流的形式宣扬。大家都很高兴。总算把小官家这种异想天开劳民伤财的行为成功阻止掉。
不能不说,大宋的文官集团最爱干的一件事。就是同皇权唱反调。利用各种手段约束皇帝不能乱来,最好是老老实实坐在宫里哪儿都别去,天下交给我们来替你打理好了,你家的坟我们也会安排人去上,甭操心了,只要别乱跑乱动糟蹋钱就行。
可惜他们打错了主意,才第二天一大早,赵祯就带着两卷纸参加了当天的小朝会。虽然是小朝会。可实际影响力比五日一次的早朝影响大得多。早朝其实形式大于内容,绝大部分事情都是小朝会上商量好的,拿出来过一过而已。
在三司使李谘汇报了今年第四季度以来南方有几个州的灾情需要蠲免钱粮之后,官家忽然开言了。
“李计相,昨夜朕细细读了你的剳子,很受启发。原来我朝各种礼仪靡费竟如此之多,朕心甚惊。多谢你啦!”
“官家谬赞。臣愧不敢领。只是臣须贺官家龙凤之姿,慧于上上,能体察下臣一番苦心,实为万民之福也!”李谘很高兴,官家听了劝,而且对花钱的重要性已经有了相当的认识。应该祝贺!
“不过朕思了一夜,这太庙之祭,该以何种礼为之?”
这个李谘好像不太专业,看向礼部侍郎晏殊。晏殊忙上前答道:“启奏官家,当以禘祫之礼为之。”
“那么依禘祫之礼。去太庙所费几何?”
幸好晏叔同记忆了得,马上信口回答用仪仗、随扈、百官、卤簿、车马——又“诸司奉礼。摄廪牺令省牲,散斋四日于别殿,致斋二日于大庆殿,一日于太庙。尚舍直殿下,设小次,御坐不设黄道褥位。七室各用一太牢,每坐簠簋二,铏三,笾豆为后,无黼扆、席几。出三阁瑞石、篆书玉玺印、青玉环、金山陈于庭。别庙四后合食,牲乐奠拜无异仪。故事,七祀、功臣无牲,止于庙牲肉分割,知庙卿行事。请依《续曲台礼》,共料一羊,而献官三员,功臣单席,如大中祥符加褥。”
最后得出结果,全部挑费共计要花最少五十万缗。
“计相,晏侍郎算得切么?”赵祯问李谘道。
李谘早就在旁边凝神倾听,心里验算了半天。听赵祯问,急忙回答:“算得切!”
“可以再省省么?”赵祯又问。
李谘愣了一下,只觉告诉自己,恐怕这个问题有坑。但想来想去,只好据实回答不能再省了。即便节俭,皇家礼仪需要,该这么多还要这么多。
“哦,那好,朕昨日也算了一算,谒陵所需花费,就请太后过目。”赵祯说完,李石彬抽出一个折本来,走过去奉给刘娥。
刘娥打开一看,忽然呆住。原来本上写明,依唐开元十七年十一月,玄宗谒陵礼仪所需计,按大宋现行物价,供需银钱三十八万贯。
高手,一定有高手!刘娥马上想到。自家儿子自己清楚,怎么能算出那么繁杂的费用来,还是一夜之间。不禁沉吟起来,想了一会儿,将折本递给罗崇勋道:“传与相公们看。”
一会儿功夫,政事堂各位相公,枢密院寇准、钱惟演,御史台陈执中(劝勾当中丞事)六部堂官和三司使李谘都看了一遍。做不得声!
去一趟太庙要五十万贯,去一趟巩县上坟要三十八万贯,哪个便宜?
“大娘娘,大宋谒陵向无先例,故儿臣依照先朝故实计算,应无遗漏,请太后参详。”赵祯坐在椅子上,朝刘娥躬身道。
“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