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吉从小溪之中提起了一桶带着冰碴的水,低声的诅咒了一句,但并不是因为那些从手背上流下来的冰水带来的刺痛——而是溪水里面夹杂着草根渣滓,让小姑娘只能倒空水桶,再次向溪水上游走了几步,砸开一层浮冰,找到了一处深一点的水窝将水桶里填满了大半。低头嗅了嗅,那种牛羊粪便的味道才算是差不多消失。
桑吉松了口气。慢慢地向着山坡的方向走了回去,一路上却在咒骂着那头挑剔的老花母牛。如果不是这畜生鼻子太灵,她也就用不着非要非要一桶水打个几遍了。幸亏了母亲早上的奶汤熬得够浓,奶块也做的够厚实甘甜,所以就算是在手臂水里浸了几遍,身上也依旧暖烘烘的,没有半点寒意。
可惜,等到太阳升到帐篷的边上,这种劲头儿就要褪去。毕竟奶食是不如肉干管饱呀……
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迈开脚步,把扎起来的两条小辫子甩来甩去,因为她然想起今年霜雨来的比去年还早了几天,可能是个大寒潮的兆头,也不知道那头老花牛还能不能熬得过去,若是熬不过,家里也不愁明年的肉干了。她更不用再给它单独的提水,一趟趟的来回跑。
但很快,这个小小的兴奋就从小姑娘的头脑里消失了,因为她忽然又想起家里已经只剩下了三头还能挤奶的母牛,如果那头老花牛死了,那么明年就算有了几百磅干肉。但少了一半的牛奶的话,恐怕她还是免不了要饿肚子呢。
牛羊是家庭的财产,也是牧人生命的一部分。宝贵无比,所以唯有奶食,是牧民们熬过漫长严冬的重要保障。必须保证点滴都不可浪费,虽然冬天的暴雪之中总有些体弱的牛羊冻毙成了肉食。可是那对于牧人来说,那种肉类仅仅是保护失败之后不得用来果腹的损耗,而不是上天赐予的可以安享的美味。
这个道理,八岁的桑吉说不清楚,可是却已经模糊的感知到了。
不过对于桑吉这个岁数孩子来说,这种不安也同样来得快去得更快——今天是祭拜崇山之神的日子,所以阿妈正在准备新鲜的奶酪,她一整天都可以吃最新鲜的干酪了。如果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吃到一些奉献给崇山之神的新鲜羊肉呢……虽然阿爸从来也不不许几个孩子吃,但阿哥却总是可以偷偷弄到一点儿来。
其实,可能就算自己吃了也没有什么吧,因为阿爸每次发现肉少了,虽然都会大喊大叫,可是也从来没有真的追究是谁偷的,最后只是唉声叹气的说,对于大神不敬,以后死了可就不能在大神身边享受族长的家里面那样的好东西了。
“老鼠吉!老鼠吉!”
一个有些刺耳的声音让小姑娘忽然停下了脚步,她转头瞪了一眼身后那两三匹奔驰而来的小马,哼了一声,便加快脚步向着自己家的帐篷跑了过去。
不过,人是不可能比马跑得快的,所以没有跑出几步,三匹马已经从面追了上来,绕着圈子,把她围在了中间,
“不愧是老鼠吉……跑的真快啊?”领头的一匹红马上,一个女孩子勒住马缰,高声大笑:“亏我还要告诉你个好消息呢。”
桑吉咬住嘴唇,不说话,
她知道的,对方说不出什么好消息,
而果然地,那个女孩子高声大笑:“刚才,去找神石的人回来了,他们说,你阿爸死了!”
“骗人!”
——
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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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瞪大眼睛看着远处,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视线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的影子。
那个身影不高,好像只比桑吉高了一点点而已,又好像高了有一个头?小姑娘努力的看了几眼,却发现自己搞不清楚,因为这个人影好像根本就没有走路一样,是飘呀飘呀的,在她的眼前逐渐接近的。
或者,是因为这个人身上的袍子吧?
虽然有着长长的拖到地面的袍脚,和宽阔的衣袖,但看起来又轻又软,随着他的步子翻滚出无数波浪,跟牧人们厚软沉重的包布皮袍大相径庭。尤其那袍子外表,是桑吉从没见过的黑色,即使就在这朝阳之下,也仍旧能跟夜半的背阴山坡——草原孩子们能够想到的最为深幽的颜色相比。桑吉盯着那飘啊飘的袍脚看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竟然满身寒意,手脚不停发抖,好像早晨喝的热奶和几大块炒麦干酪都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小家伙,你们开始祭山了吗?”
一个声音在耳边上响起。让小姑娘好不容易回过了神来,后退了一步。把手里的桶子放下,桑吉瞪着眼睛,打量着这个古怪的矮个子,然后一下子想起了一些跟这样的人有关的事情:“你是……从西边来的人吗?是图米……尼斯的人?”
“是的。你们开始祭山了吗?”
“还没有,出去寻找石头的人还没有回来,他们……”
桑吉点了点头,下意识的回应道,不过没有等到小姑娘说完。那黑色的长袍中已经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将一把金灿灿的东西,放到桑吉的皮袍前衬里,然后让小姑娘伸手扯住那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