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里以外,张合端坐在大帐里,双目垂帘,黝黑的脸如古井无波。.
可是他的心里却一点也不平静。
出发前,天子对他说过的话回响在他耳边。
“将军,大魏能不能绝境重生,就看这一次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作为五子良将中最后一位追随曹艹,如今又是唯一一位在世的战将来说,这是一个比山还要重的嘱托。重得张合必须要时刻挺直自己的腰背,不敢有任何疏忽。
天下形势对曹魏不利,即使是身为武将,张合也能感觉到压在洛阳城头,压在天子曹睿心头的那片乌云有多重。蜀汉取关中,取南阳,现在又逼降了孙权,将东南一隅收入囊中,如今魏霸出师东海,意图染指辽东,对曹魏形成三面包围之势。
失去关中凉州,曹魏曾经仗以称雄天下的铁骑失去了优势,如断双腿。
孙权称臣,大江天险此重为汉所有,曹魏再断一臂。
若再失辽东,则曹魏的心腹将遭受最沉重的一击,彻底失去抵抗力。
天子说,这是绝境。一点也不错,这是真正的绝境。
不过,绝境往往也代表着机会。成都的蜀汉朝廷摆下如此阵形的同时,也犯了一个严重的失误。就是像一个剑客,在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击刺之后,固然取得了压倒姓的优势,可是也耗尽了自己的力气,露出了一个致命的破绽。
在普通人眼里,这也许不足为道,可是在高手眼里,这却是一个可以转败为胜,绝境重生的良机。
曹睿看到了这个机会,想要抓住这个机会。他出的第一招就是派出了张合这位硕果仅存的五子良将。
只有如此,才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才能掩盖真实的意图。
这是对张合的器重,也是张合最大的荣耀,更是一个沉重的精神压力。
张雄走了进来,看到父亲端坐沉思,连忙放轻了脚步。
“什么事?”张合轻声问道。
“刚收到的军报。”
“念!”
“喏。”张雄打开军报,一封封的念了起来。
这些军报从不同的地方传来,有关于彭城、下邳的,有关于颍川方向陆逊部的,有关于寿春方向吴军的,还有关于青州方向蜀汉水师的。
“魏霸在蓬莱打渔?”张合睁开了眼睛,神情有诧异。
“是的。”张雄再次看了一眼军报,“他已经在蓬莱呆了大概有半个月了。”
“示而不用,引而不发。”张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他仅仅用一万人,就牵制了我军两三万人,还让青州陷入紧张之中,可谓得兵法用势之妙。”
“是的。”张雄也叹了一口气:“他虽然还没有上岸发动攻击,却已经逼出了青州所有的力量,不用打,再僵持一段时间,王凌恐怕就坚持不住了。”
“所以我们的时间非常有限,机会稍纵即逝。”张合直起了身体,接过军报:“彭城的情况如何?”
“城门紧闭。”张雄说道:“几曰以来,彭城一直在加强城防,坚壁清野,自然是要固守了。”
张合沉默了半晌:“若果真如此,此子不足惧。”
张雄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张合。张合摆了摆手:“让将士们饱餐一顿,人不得解甲,马不得卸鞍,你带人巡营,不得有任何大意。”
“喏。”张雄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上,张合下令大军出发。他从洛阳带来的五千骑兵,从睢阳带来的三千步卒,以及彭城、沛县等周边郡县集结起的一万步卒,缓缓逼向彭城。
昨天夜里,张合让全军戒备的命令预示着战斗就在眼前,所以人还没有到彭城,气氛已经紧张起来。在经过萧县东的那座小山时,张合也不敢有任何大意,特地派出斥候打探,确认没有埋伏之后,才继续前进,用了一天的时间,推进到彭城城下。
这个速度和他之前从洛阳急驰而来的速度相比简直是蜗牛爬行,但是没有人敢怀疑张合的用兵能力,也没有人敢质疑张合的决定。即使这些命令执行起来不是很方便,他们依然做得一丝不苟。不仅是那些追随张合多年的禁军将士如此,刚刚归属张合指挥的郡兵同样如此。
当周胤再一次站在城头,看着远处井然有序的魏军大营时,他感慨道:“这就是名将的魅力。”
丁奉在城下仰起了头:“仲英,总有一天,你也会像他一样的。”
“承你吉言,共同进步。”周胤抱拳,向丁奉拱了拱手。
“哈哈哈……”丁奉也抱拳回应:“共同进步。”
昨天晚上,就有人建议袭击张合的大营,也有人建议在山上埋伏,等张合经过的时候冲出来。结果这些决定都被周胤否决了。周胤的想法很简单,张合是什么人,什么样的阴谋诡计他没有看过,袭营、伏击这样的伎俩如果能打败他,他墓上的树都有手臂粗了,哪能活到今天。要想击败他,就不要想投机取巧,就只能堂堂正正的击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