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霸高坐在帐中,几支巨大的鱼油烛将大帐里照得通明,却又没有油灯的烟气。不说那些制作精巧的高脚桌椅,仅是这几根鱼油烛,就充分展示了魏霸财大气粗的土豪形象。
魏霸不喜欢这种暴发户的姿态,可是随军的关凤说,他必须这么做。如果和来敏、刘熙那样的书生一起说话,大可以布置得清雅一些,明月清风,小桥流水,一杯清茶,一炉清香,案上一架古琴,庭中一支瘦鹤。可是和这些蛮人将领一起说话,玩那些就不行了,这些人会嫌茶不如酒香,会嫌琴不如鼓豪壮,会嫌鹤太瘦,不如肥鸡来得爽口。
一句话,和这些粗人打交道,就要土豪一些。
魏霸承认,关凤的这个建议很实在,所以,他不喜欢做土豪,也只能做土豪。
将领们济济一堂,放眼看去,几乎都是蛮子,剩下的也只是唐千羽、朱壹等魏家部曲,邓飏是个名士,和这些蛮子坐在一起很不习惯,不过他也清楚,在这种场合表现出对蛮子们的鄙视无异于自取其辱,所以他只能默不作声的坐在一边。好在他也不孤独,杨戏、张表等人也和这些蛮子说不到一起去,几个文士凑在一起相互取暖,倒也不错。
蛮子们很兴奋,嗓门一个比一个高,特别是那些第一次参战的将领,一个个眉飞色舞,唾沫横飞。他们之前大多和吴军有过战斗,经常是被吴军撵着满山跑,这次跟着神将出战,一战就灭了五六千吴军,包围了益阳城,困住了吴国太子,这仗打得爽啊,浑身每个毛孔都透着舒坦。早就听说魏神将打仗高明,今天算是见识到了。跟着这样的神将作战,还有什么敌人是对手?
大帐里人声鼎沸腾,吵得邓飏等人脑仁疼,只能把求助的目光转向魏霸,希望魏霸及时的开始会议,让这些蛮子消停消停,闭上那些口气非常重的臭嘴。
这些蛮子太抠了,根本舍不得用青盐来漱口,能在喝酒吃肉之后用清水漱漱口的都算体面人。几十个凑在一起吹牛,喷出来的唾沫星都够臭死一头牛。
“嗯咳!”魏霸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大帐里却迅速的安静下来,蛮子们各自回座,眼巴巴的看着魏霸,等着安排新的作战任务。
邓飏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再吵下去,脑子真要炸了。
“诸位,今天一战,我非常满意。”魏霸不紧不慢的说道:“从今天的战损结果来看,诸位平曰的训练都是很有成效的,我军的伤亡大大少于预期。在此,我首先要代表将士们的家属向诸位表示感谢,少一个伤亡,就是挽救一个家庭,你们功德很大。”
魏霸说着,欠身施了一礼。蛮子们不敢怠慢,连忙还礼。他们中绝大多数人都在学堂上学过几天兵法,至少在学堂听魏霸演讲过。魏霸非常重视伤亡比例,他不喜欢那些无视战士姓命,蛮打蛮干的将领,鼓励将领们多动脑子,尽可能的创造有利条件,减少伤亡。因此,平时的训练,武器装备的严整,都是将领们非常关注的事情。此刻,魏霸向他们表示致谢,就是对他们平时努力的最高奖赏。
“其次,我要代表所有的百姓感谢你们。少一个将士伤亡,我们就要少支付一笔抚恤,这些钱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而是每个百姓从嘴里省出来的。”
魏霸再次欠身施礼。蛮子们再次还礼,此时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张狂,多了几分肃穆。他们也不是什么大家族出来的,很多人退伍回家后也要下地耕种,他们知道一个阵亡将士抚恤金里面有多少汗水。
看着大帐里如敬神一般的肃静,邓飏暗自感慨。魏霸这些话并不见得有多少道理,可是说得很到位,特别是针对这些蛮人将领来说,简直是说到他们的心理。魏霸能把一帮蛮子整合成精锐之师,不仅和他善于用兵有关,和他善于艹纵人心也分不开。据说魏家父子喜欢吴子兵法,魏霸这一套大概也是从吴起那里学来的。
魏霸致完了词,又把当前的战局说了一遍。长沙有四万吴军,主要分布在两个地方,一是益阳,一是临湘。现在虽然围住了益阳,但是益阳城坚,里面还有一万多吴军,太子孙登在城里,指望吴军不战而降不太现实。如果要强攻,代价也不小。因此,魏霸决定,暂时不强攻益阳,先取防守空虚的周边各县,同时加强舆论攻势,打击吴军的士气。
“诸位,我们这次出师,不是以攻取益阳、临湘为目的,而是力争夺取整个长沙。既然益阳、临湘驻有重兵,我们就避实击虚,先取其他诸县,在吴军援军到达之前,我们占领的地盘越大越好。只要我们打下来了,就是我们的,孙权要想拿回去,那就得看我们的脸色了。”
魏霸哈哈一笑,蛮子们也哄堂大笑。魏霸摆了摆手:“文然,你把拟好的檄文读一下。”
杨戏应了一声,傲然起立,也不拿稿子,背着手开始朗诵了起来。
“皇羲以来,君臣上下,张化以导民,刑罚以禁暴。圣人出,立名教,序尊卑……”
他刚读了两句,一个蛮子举起了手,杨戏有些不高兴的看着他,眉头一皱:“什么事?”
“杨大人,你刚才说什么,我听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