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很新颖的,几个大臣未必全部同意,可也未必全部反对,皆静静的听他继续说下去:“比如冗兵,太祖太宗之时,国家初立,历经五代替更,遍地残芜,地广人稀,国家由乱入治,人有所耕,妇有所织,即便以厢兵容流民,又能有多少流民。所以范司谏说不动东南漕运,国家用度自足,兵不冗费用自然足也。然今百姓众多,地益拥挤,一有灾害,流民遍地,兵又未久战,兵不精将不勇,有战事起,更以人数弥补战斗力,于是兵益冗。延至后人,此弊更重。陛下,此时祖宗法制不做调动,可乎?”
“如何调?”
郑朗望了望几位宰相,又看了看自己,苦笑,道:“陛下,臣还年幼啊。但陛下既然问起,臣有一谏当谏之。”
“说。”
“先给臣绘画工具。”
这更新颖,绘画与进谏有何关联?
赵祯好奇的让太监将绘画工具拿上来,郑朗问:“陛下想臣画一朵什么样的花?”
“梅花吧。”
“喏。”郑朗调好颜料与墨汁,在黄绢上很快画好一朵梅花,还有一根枝子。如今他画艺略有长进,虽一朵花与一枝,居然让他画得栩栩如生。
又问道:“陛下,这一回想画一朵什么花?”
赵祯古怪的说:“桃花吧。”
“喏。”但郑朗没有重新选画帛,只是在梅花上做修改。生生将一朵梅花改成一朵桃花,虽很相似,但这个难度可想而知,画了好一会儿,用墨汁与颜料才勉强的将这朵梅花改成了桃花。
丢下画笔,说道:“陛下,治国也比如绘画,立国之初,百废待兴,想怎么画就怎么画,但画好了,后人只能根据这个画小心的做修改。还不能改得太离谱。陛下让臣改成桃花,皆是小瓣花卉,勉强为之。若让臣改成芍药、牡丹、荷花,那么只好这样。”
一下子将画帛撕掉,道:“推翻一切,重新来画。”
这个推翻一切,几人皆懂的。
在郑家庄,郑朗对王安石与司马光说过类似的话,此时为了加深小皇帝的印象,不仅说了,还亲自做了绘画。
“祖宗法制主体不能动,此宋立国根本也,然须做一些细微调动,与时俱进,此过程必须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故魏征多次说守成更难,或如法令,也许陛下颁发时是好意,到了下面呢?陛下,臣不说未来新的利国法令,仅说已有的。田赋,朝廷法令,中田赋一斗,不足什一,可在民间产生了什么?听臣数一数,移支,朝廷需要将大部分粮食运到边境,河南北、江淮等地,民众不得不多出这份负担,有的民众不愿交,朝廷也是美意,让民众交纳脚钱代替,然时间推移,移支继续,脚钱又成了新的附加税种,臣家在郑州,京畿要地,每一年也在纳移支与脚钱。甚至还有起纲钱、雇船钱等等。折变,各地物产不一,朝廷也是美意,让民众用他物折纳代替,可各地折纳不当,反复折纳,重折高估,又成了一种新的苛民税种。加耗,因为运输与保管过程中有一些损耗,朝廷允许各地官府加百分之一的加耗弥补。政令一出,名目繁生,仓耗、省耗、官耗、秤耗、正耗、脚耗,或时超法定数倍。斛面,征税时,刻意将斛与斗平面堆高,往往超过实际数额一到三成,甚至远远超过器皿容量堆起范畴。还有附加税钱、勘合钱、市例钱、縻合钱。或如口赋,朝廷立国之初仅在四川以外南方诸路征收,祥符四年先帝也下诏废除了,以其他轻薄的税种代替。然新的税务生成始收,旧的口赋各州县并未减。陛下,想对国家改良,出台新的法令,势在必然,可陛下,臣斗胆问一句,下面的官吏是否能全部听陛下的诏书,将这些法令原封不动的执行下去?”
小皇帝听傻了眼,道:“别,别,郑卿,你说慢一些。”
还不是大臣呢,卿字都出来了。
郑朗又重新将这一段说了出来。小皇帝呆呆的看着几位大佬,问:“诸卿,下面会是这样?”
让几个大佬怎么回答?
就是那位范大老爷子,官坐在这份上,享受着多高的薪酬,并且一生清名,临走时还顺手牵羊了一回,闹了一个大大的事件出来。况且下面的薪水更薄的小官小吏。
赵祯就象被浇了一盆冷水,从上凉到下,朕可怜为了挤出一些钱帛出来,熬吃熬穿,但下面怎么会这个德性,喃喃道:“本朝对官吏不薄啊。”
郑朗道:“陛下,人心本无足意之时,但相对而言,本朝官员贪墨之风比其他朝代要好得多。陛下不能为此烦恼。但正是官吏的执行不力,所以每推出新法时,陛下要三思之。动作越大,很可能对民众伤害越大。所以臣不能言也。”
自始至终,郑朗一条新法没有说出来,小皇帝对他关爱有加,可他终是臣子,到了要命的时候,汉景帝同样会斩掉爱臣晁错的。自己算什么?
“那怎么办?”郑朗的话打击赵祯了,这一刻,他几乎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陛下贤明,群臣得力,只要有心,徐而矫之,一切皆有可能。但不能焦急啊。”
出了皇宫,心中戚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