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敛尸体,安置伤兵,抚恤死者,安定军心,一场惨烈的攻防战无功而果,身为主将的曹操自是不得空闲。
亲卫几次三番的提醒催促,都没得到回应。好容易等这位一军主将,当朝大将军处理完这些琐事了,却仍然没有吃饭的意思,而是匆匆走向了后营。看那方向,似乎还不是奔着奉孝先生或典将军的营帐去的,而是另一个地方。
亲卫们一边在心里啧啧称奇,一边快步跟上,琢磨着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人,才能令得主公抛下受伤的爱将,也不急着与众位才高八斗的先生们问计,而是跑来这么个偏僻角落呢?
近十万大军的营寨,即便不是全军都集中在一起,也是绵延十数里的大型建筑群。从中军到边缘一角,只用脚走的话,足足要花费小半个时辰!
走啊走,一直走到了营寨最北面,专门给苦力、不受信任的降将驻扎的地方,曹操才停下了脚步。看他停下的位置,显然是专为这座营帐的主人而来。
帐内点着灯,远远就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酒香以及有人高谈阔论的声音。
侍卫们更加诧异了,军中不能饮酒,这是铁律,除非打破了城池庆功,否则即便是奉孝先生那样的身份,也是断然不敢破例的。却未曾想,在这种地方竟然有人罔顾军令?
难不成主公特意来此,就是得到了密报,准备抓个典型来祭旗?可兵法有云:败战之军,应予嘉勉。今天这一仗不能说是败了,毕竟总体形势还是己方有利,但终究是输了一阵,这个时候似乎不是严肃军纪的好时机吧?
曹操在路上步履匆匆,可到了地头,却不着急了,就那么站在帐外,似乎被帐内的谈论吸引住了似的,还打手势,让众人不可声张。侍卫们当然不敢违抗命令,但心下好奇是免不了的,都往前凑着,屏息静听。
不听不要紧,一听之下,众人都是虎躯狂震,脸色剧变。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猛虎?”那个高谈阔论者语气中满带不屑,对曹操也是点名道姓,毫无尊敬之意:“孟德这人有智谋,有城府,有眼光,许子将当日的评价一点都没错,不过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没耐性,容易得意忘形。”
“这话怎么说?”一个年轻人的声音接茬道,听他语气,不但没有惶恐之意,倒是真心实意的请教上了。
“还能如何,急于求成呗。”先前说话那人不急着回答,‘咕嘟咕嘟’灌了一口酒,然后才呵呵笑道:“这其实就是气度问题,而气度何所来由?没错,无非身份使然!德祖,你且想想,曹家往上数两辈是什么人?嗯,无妨,你不需说出口,心中明了即可……”
侍卫们听得心肝直颤,没人敢往上凑了,要不是不敢擅离职守,恐怕要一窝蜂的抱头鼠窜了。虽然还无法确认帐中之人的身份,但一个大致的名头已经浮上心头了,名士!准确的说是名士之中的狂生!
这种人最可怕的地方就是他们什么都敢说,而且是怎么难听怎么说。现在里面说什么呢?揭短哇!和打人脸没区别的揭短!在曹、夏侯两家人面前,最忌讳的就是这个话题,基本谁说谁死,只有一种人例外,那就是狂生。
没办法,但凡是骂的人多且凶的狂生,多半都很出名,抓过来宰杀了容易,善后就麻烦了。至少一个无容人雅量,不重视人才的名头是跑不掉了。若是严重些,说不定会被冠以嫉贤妒能之名。
这是一个名声近乎等同于权力的时代,谁没事去捅这种马蜂窝啊?
帐内的狂生死不了,也不怕死,可自己这些打酱油路过的可就冤枉大了。主公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在这里受了气,保不齐就发泄在自己这帮无名小卒身上,这种事,能躲肯定是要尽量躲的。
“因为出身不好,所以他很急于证明自己,当初他入主东郡,急于整合资源,编练新军,以图和青州争锋。边文礼等人不过直言几句,他便恼羞成怒,以至于悍然行凶,说到底,不是他穷凶极恶,无非是自卑使然,不敢面对现实罢了。”
说话人的语气中带了一股落寞和悲伤的意味:“今次也是同理,明明有王牌在手,他却连两三日都等不得,偏要逞强攻城。那吕布麾下兵马虽少,却都是百战老卒,再加上吕布的勇武,情急拼命之下,别说围城的这些收降纳叛来的杂兵了,就算是青州精锐,一样要吃亏。”
听到边让的名字,侍卫们终于想到说话者的身份了。时隔多年,还念念不忘给边让讨公道的,也只有那位先附张邈,再投吕布,最后又跑来仇家麾下混日子的陈公台了。
虽然此人的观点颇多狭隘之处,但最后那句话倒也没错。对付吕布,本来就是宜缓不宜急的,把这头猛虎逼急了,就算能拿下,也得损失惨重不是?
话音未落,曹操突然有了动作,他一掀帐门,竟是直接闯了进去。
“公台的词锋还是这么犀利,不过孤却有一事不明……”不得不说,曹操的城府确实够深,被陈宫揭短加蔑视,他居然全无怒意,反倒接着话茬直接讨论上了。
“既然公台观天下大势、人物如掌中观纹,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