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的脸挂了下来:“王开府的家眷今早城门开时就出了城,说是去别庄小住。似乎不像是要参加花会的样子。”
“……随他去。”文彦博沉默了片刻,又往前走,“王君贶要走,也拦不住他。让他走好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文彦博和富弼对牡丹花会的兴致,并没有他们表现出来的十分之一。不过是镇之以静,安定人心的手段。
尽管洛阳向北,度过孟津后,就是太行余脉。往太原去的路程,比东京去太原要少上几百里,可是在洛阳这边,却很难及时了解得到河东的军情。
富弼也好,文彦博也好,都是只能收到从东京城传来的二手消息,时间上能延迟个十余天。至于其他致仕的元老,当然更是不会例外。
这么长时间的延误,使得洛阳内外对于整个河东战局,总有着许许多多毫无来由的猜测甚至恐惧。在这个时候,一干元老重臣的表现,便决定了谣言的方向。
他们这些老家伙越是稳当,洛阳也就越安稳。而一旦元老们一个个将家眷往南方转移,那么河南府的富贵人家三五天内就能跑个精光。
不管怎么说,富弼、文彦博都是三朝元老,不打算丢人现眼的去让后生晚辈指责。只是如果王拱辰,以及另外那几位想跑,文彦博也不打算管,就随他们去好了。有了对比,反而是一桩好事。
侧头看看了小心翼翼跟在身侧的儿子,文彦博暗暗叹了一口气,他都到了这把岁数了,还要想方设法为儿孙铺路,真是天生的冤孽啊。
“枉食君禄,都不知道什么叫做休戚与共。”文彦博的脚步慢了下来,“韩玉汝【韩绛】的全家老小前几日还一起出门去看了球赛,你想得到吗?”
“嗯,孩儿听说了。”
这件事富绍庭也听说了。太原为敌军所困,东京城中的混乱只会比洛阳更盛。
韩绛作为首相肯定要为君分忧。不仅仅是韩绛,蔡确、张璪据说都有活动。至于王安石,他那个性格,却做不来这样的事,倒也没人会误会。
富弼和文彦博都在担心,若是后方乱起来,那么河东的局势可能真的万劫不复了。到时候,关西胜了又如何?河北甚至反攻辽境又能怎么样?还不是鸡飞蛋打的结果。
平日里拖一拖后腿倒也罢了,到了如今的局面下,还是以同舟共济为上。打烂了河东,让辽人入寇中原,谁的日子都好过不了。
更何况,文彦博的乡贯正是河东汾州的介休。
只是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富弼和文彦博这等见识。建议与辽人媾和的奏章一封接着一封,士林中也多有批评,时局败坏如此,皆是两府之中奸人当道的结果。否则近八十年的澶渊之盟,如何会毫无征兆的就宣告破裂?
河东的责任说起来并不在韩冈,只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在许多人的奏章中,由于夺占了胜州,使得河东兵力偏向西北布置,代州失去了为数众多的精兵强将,才会如此脆弱。加之韩冈之前还在朝中时,曾经赞成河东派兵出援,由此使得太原兵力空虚,更是无法辩驳的事实。尽管事出有因,而代州的陷落无人能预料得到,可并不妨碍有人将罪名算到韩冈头上。
关西的主力离得太原,还有一段时间才能支援得上。河北似乎正打着围魏救赵的主意。京畿还要留着很大一部分兵力来稳定人心。韩冈手上的资源其实并不多。
这也就是为什么以韩冈的声望,还是有很多人不相信他。
“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乱了军心,自毁长城,就能让辽贼偃旗息鼓了?”文及甫都想不明白,他自知才智不高,能力不强,连进士都没敢去考,但现在看到一名名进士出身的官员,却恨不得自毁长城来让辽国尚父稍息心头之怒,真不知他们是怎么靠上进士的。
“谁能知道?”文彦博冷哼。他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他没心思去体谅。什么时候能做什么事都不懂,衡量轻重的眼力都没有,也不值得文彦博多费一份心。
有句话他没说出口,搜遍朝野,能稳定河东、挡住辽寇的,除了近年安抚河东、深孚人望的韩冈,不作第二人想。
这个认知世所公认。虽然文彦博已经是一把年纪,往日又跟韩冈交恶,但他还没糊涂到会自欺欺人的地步。几次三番让他难堪。韩冈若是无能幸进,那他又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