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传也曾经将南方士子大加删落,还说又夺南人一状元。到了王安石主持变法,司马光好像也拿他的籍贯说过事。而起新旧两党中,籍贯之分也十分明显。北人多旧党,南人则多隶新党。
眼下两府之中,天子大用新党,所以南人成了主流。章惇福建人,吕惠卿福建人,蔡确福建人,王安石江西人,曾布江西人,薛向、郭逵是另类可以不计,韩缜倒是河北的,有名的灵寿韩,可他眼下就是孤家寡人一个。
若是按照这一张名单定下了两府人事,再加一个福建籍的苏颂,两府之中北方人的比例的确是低过头了,而福建籍的宰执数目也未免太高了一点。
那么再接下来,就不再是新旧党争,而是南北之争了。情况反而会比之前更麻烦,天子稳定朝纲的心意也不可能达成。
不能身登两府,苏颂却毫无芥蒂的对韩冈笑道,“所以愚兄不可能入两府,之前也没有提乡贯淮南滁州的张璪,但玉昆,你可是北人啊。”
韩冈现籍关西,祖籍京东,当然是标准的北方人,但他不愿意凑热闹,摇摇头,继续喝酒吃菜。
苏颂却道:“不管玉昆你愿与不愿,只看你的身份、籍贯,天子不会落下你。”
“为什么不可能是韩子华【韩绛】替代?”
“说不定真的会有他。你一个,再加韩子华,就算韩玉汝不得不离开,也说得过去了。”苏颂看着手上的酒杯,“新旧两党处置完毕,现在天子应该想到籍贯了。”
要向平衡南北,必然要有个北人宰相。韩缜的政治倾向并不是新党,他是不可能被提到宰相位置上的,那只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根本坐不稳位置。维持现在的参知政事已经很勉强了。而韩绛现在却成了最合适的人选。而韩冈身份特殊,还是太子师,宰相之位不可能给他,可做参知政事或是枢密副使也能有足够的影响力。
小半刻后,拜韩绛为宰相的诏书出来了,而韩冈为枢密副使的诏书也只隔了两刻钟。
一切尽如所料。
“糟了,家里没人啊,别糊里糊涂的接下来。”韩冈虽是这么说,身子却动也没动,倒是开玩笑的意思居多。
苏颂也没催韩冈,这本来就是笑话,“拜除的诏书当会留到了明天的官衙中宣读。”
但片刻之后,韩冈和苏颂都跳了起来。石得一竟然背着个黄绫包裹带着十几名班直,找到了西十字大街横巷里这间不起眼的小酒店中来。
‘好个皇城司!’韩冈和苏颂的眼神中隐隐闪过怒意。连重臣都敢派人跟踪,改日揪住几个不长眼的,好好敲打一番!
但现在两人都不可能发作,只能出店到了院子里,小小的院落挤满了韩冈和苏颂的随从,根本就不是受诏的地方。
幸而拜除执政,不可能在小酒店里完成。石得一先满脸堆笑的向韩冈道了喜,然后就催促他快快回府接诏。韩冈摇头,辞而不受,三句两句就将石得一打发走了。
石得一走时倒也不以为意,宰执的任命,受命者肯定是要做作一番的。
一名受清凉伞的相公差点就在他家的院子里接了诏,躲在厨房里的店主一家已经有人吓得昏过去了。韩家的一名元随不耐烦,过去泼了两瓢凉水将他弄醒,让人继续上菜。
韩冈和苏颂重新坐定下来,苏颂笑问道:“玉昆,你现在还不想做吗?”
“我可不凑热闹!”韩冈摇摇头,他坚持着。
但接下来的消息让他眉头皱了起来。
或许是感受到了韩冈拒绝时的决绝,新一份诏书出来了,却不是有关两府的——程颢为资善堂说书,王安石为资善堂翊善。
说书和翊善都是资善堂的讲读官,与韩冈同为太子师。这两人,一个与韩冈有半师之谊,一个更是韩冈的岳父,平章军国重事。无论哪一个,都能在资善堂里压韩冈一头。
韩冈叹了一声,天子终究还是要压着自己。
“玉昆,枢密副使,你还不接吗?”苏颂语气沉沉的说道。
一抹嘲讽的笑意浮现在韩冈脸上:“天子以为小弟不担任枢密副使,就压不下新学洛学吗?”他的眼神转利,“若说新学、洛学,乃至其他学派,都是师长建个房子,然后学生们在里面叠床架铺。但气学不同,是一代更胜一代,后人学习前人经验,改正前人的错误,一步步向前。哪个能走得更远,站得更高,还用说吗?!”
对韩冈而言,《自然》期刊的意义,可比枢密副使重要得多,在刚起步时,他并不打算分心。何况一张清凉伞乃是自家物,迟早到手,有必要向皇帝低这个头?
不干就是不干!
而且皇帝的算盘,可不一定打得响。有些事,不是他把握得了的。
韩冈笑容中的自信,真实无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