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在京城中发生的大事,第二天一大早,避免不了的就会在上朝的朝官中传播开来。
十七人死亡,一百多轻重伤,是几十年来伤亡最大的人为事故。对于死伤者的同情,在被灯笼照亮的朝官们脸上基本看不到多少,但这一事件,会引发什么样的后果,已经在人群中惹起了一阵议论。尤其是其中还死了一个贵胄,更是让这番议论热烈了三分。
许多人观察着御史们的神色,想看看他们最终会咬到谁为止。仅仅是倒霉的两支球队,还是要敲打一下齐云总社,顺便将赛马总社一起带进来,又或是将一直想要弹劾却始终没能成功的韩冈列为攻击的目标。甚至有可能开封府都脱不开干系,渎职和坐视的罪名,很容易加到几任开封知府的头上。
不过正在宣德门前的两名御史,一如既往的黑着脸,不苟言笑,看不出什么眉目来。都说包拯脸黑,所以是真御史。但包拯做御史,人所共服。眼下的御史台越来越不成器,还是一般模样,倒是猪鼻子插葱——装象的感觉了。只是虽然看不出来,但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应当是可以确认的。
或许,又会有乐子看了。
在御史之外,还有一个疑问:
“谁是南顺侯?”
有些见识的官员,听到这个名号就知道绝不是正经的封爵,多半是来自南方的降臣。可是对天下四百军州、两千县监了若指掌的毕竟是少数人,能确定大宋没有一个南顺县的朝官,在现在的宣德门前并不是很多。
幸好有见识的人在人群中还是有的:
“不就是交趾的僭主吗?当年在交州称王称霸,自号大越皇帝,还犯我疆界,屠我子民,不过天兵一至,也就灰飞烟灭了。”
问话的人听了却悚然一惊,“交趾的,该不会是……”
只是他半句话才出口,立刻就又紧张的闭上了嘴。而周围的众人,先是一头雾水,但看清他脸上的惊容后,却也没花多久就反应过来,先后警觉的将话题转开。
只要在朝廷里面做官的,不会不记得国朝之初,有个在生日的时候被赐了牵机毒的南唐违命侯,还有在六十岁寿诞的时候突然暴毙的吴越国钱邓王。生日忌日并在一处,给后人省了一重麻烦。太宗皇帝的体贴,世人都是一清二楚的。
李乾德于乱中被践踏致死,说起来是个意外。只是官场之中,人人都少不了多个心眼,要让他们相信这个意外仅仅只是意外,那还真是有些难度。如果整件事不是意外的话,那么天子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就让人实在不敢再往深里去想。
尽管一时间无人再敢公然议论这一件事,可整件事已经传遍了皇城之中。当不需要参与日朝的韩冈抵达太常寺衙门的时候,一下就成了众目汇聚的焦点。
恍若无事的走进衙中,照常处理日常事务,韩冈的神色上并没有一丝异样。下面的官吏互相之间乱抛眼色,却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问上韩冈一句。直到苏颂处理完成了光禄寺中的事务,来到太常寺这边时,才有了问向韩冈的第一个问题:“玉昆,昨天出了事的是棉行的球队吧?”
“出事的是看球的看客,两边的球队都安然无恙。”韩冈摇着头:“死了十七人,近两百的轻重伤,城西医院忙了一夜,要不是在筋骨外伤上有的翰林医官和医生全都到了,这一回就不止十七人了。真不知道怎么能闹起来?看球赛能看到斗殴闹事的地步,这个风气不好好整治一下,日后只会变得更恶劣。”
韩冈看起来坦率得不得了,苏颂才问上一句,就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心中的想法全都倒了出来。
苏颂坐了下来:“玉昆你的意思要严惩?”
“杀人偿命,伤人重惩,十七个人的性命岂能就此罢休?那位南顺侯倒也罢了,但剩下的十六人,无辜枉死,总得给个交代。”
苏颂大概听明白了韩冈的意思。既然要依律追究元凶,那么理所当然的,球队也就能置身事外了。而从律条上来说,的确是不关两支球队的事。看球的球迷犯下的罪即便再重,也牵连不到球队身上,而且事发地点据说还是在球场外,依照哪一条刑律,也不能将罪名安到两支球队身上。顶多是追凶时,带人过堂而已。
以两支球队中的成员在京城中的名气,就是过堂,也不能将他们一并下狱。而开封府中的官吏,在蹴鞠联赛上得到的好处数目甚多,更不会在球员身上玩敲骨吸髓的那一套,必然是轻松脱罪——只要御史台不插手的话。
苏颂相信韩冈也能想到这一点,也不多言。转而问道:“这一次的死伤怎么会这么重,到底是怎么回事?过去从来都没有过。”
韩冈叹了一声:“若是外路的州县,一场比赛不过聚集三五千多人,也就是草市、庙会而已,纵生乱,也不会有大的伤亡——京城之外,也就东岳庙会等寥寥数事能聚万人之中。但京城军民百万,一场比赛往往万人。这方面,必须设法弥补。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前日的惨剧,不应该再发生了……”
“玉昆你打算怎么做?”
“什么都不能做啊。”韩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