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人从旁边探头过去看:“读多那等歪诗只觉口臭。还是子瞻的诗文好。”
“怎么,今天又批阅了多少?”
“百来篇都是有的,恨不得扣了自己的眼睛。”
“这么糟?”王诜哈哈笑道。
自从气学的《自然》刊行于世,程门道学的《经义》又紧锣密鼓的准备出版。在苏轼的主持下,出版以诗文为主的新期刊,已经在京城中的文士群体内讨论了很长时间了。
由于爱好诗文的士人数量,远远超过经义和自然。短短时间,送到几位发起人手中的诗稿有上千份之多,每天还在不断增长。虽然说这份期刊到现在为止连标题都没定下来,不过在士林之中,影响力早就突破天际。要不是编辑部还没有眉目,诗稿能将王诜、苏轼等人给淹没起来。
在这份期刊中,王诜是内定的编辑之一。在座的三位,虽然只是打下手,负责主持第一道关卡,但也算是编辑部的成员。
有韩冈、苏颂在前,堂堂宰辅都甘愿提笔为人修改文章,王诜也不会觉得有失体面。而且看到一些拙劣到可笑的作品,拿着朱笔在纸上画上大大的一勾,总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呃……”正在翻着苏轼新集的一人突然惊异出声,指着其中一首,问王诜:“晋卿,这个‘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犹爱水云乡’当真是舍人写给章七枢密的?”
王诜凑过去看了一眼,点头:“正是。”
章惇上一次因其父、其弟强买民田,被赶出了京城,这首诗就是当时苏轼寄给他的。
“不会吧?”
另外的两人都看了这首诗,同样面露惊容。
章惇出生时,因为其父不欲养,差点就被丢进水里淹死,在这方面就有些忌讳,没什么人会在他面前提及溺婴之类的事。但‘方丈仙人出渺茫,高情犹爱水云乡’【注1】这一句分明就是暗指章惇的出身。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就是好友也不该这么说。没看他们连一声驸马都不敢称呼王诜吗?
“小事而已,何须挂怀,你等还是不通达。”王诜摇头:“今日章七枢密就出面请客,所以子瞻不会来。”
说着,他又神秘的笑了一下,又低声道,“韩三也会到。”
三人闻言又是一惊。
一人小声问:“……是那个韩三?!”
“还能是哪个韩三?做宣徽使的那个!难道还能请得动做首相的那一位?”
韩绛排行也是第三,不过他德隆望重,倒是没人这般称呼他了。如今士林中,称呼韩三的指的就是一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冈与苏轼不合,这在京城并不是什么秘闻。
在韩冈与二大王争花魁的那件事中,苏轼扮演的可不是什么好角色。而且京城的几大象棚中,将各位角色化名后的杂剧隔三差五就在演着。
如今当事人现在都还在京中,韩冈和苏轼没有任何交流都是人人能看到的。京城中的哪一家,都不可能糊涂到同时邀请韩冈和苏轼做客——如果他们能邀请得到的话。
王诜道:“听说是因为梅花开了,所以章枢密来了兴致,请了几位好友喝酒。正好有韩三宣徽和子瞻。”
“……赏梅喝酒,当是要作诗吧?!”
王诜微微一笑:“当然。”
“章七枢密当真不是在要看苏舍人被韩宣徽恨上?”
“不会,只是打算调解一下。”王诜否定道。
京城中的哪个人愿意无缘无故的开罪一名重臣,还是韩冈这个等级的?而且以章韩、章苏之间的交情,章惇也不会故意让韩冈和苏轼难看。
“只是调解?可韩宣徽那个性格……”一人啧啧的摇着头。
韩冈的性格世上谁人不知,就是天子当面也不曾退让半步,何论苏轼。
王诜道:“当是韩三主动请章七做中人。之前因为贺铸之事,他做得不妥当,只能私下里找子瞻说合。”
三人闻言点头,这话就说得通了。
韩冈之前坚持对贺铸的处罚犯了众怒,士林中颇有微词。三人周围很多人都觉得韩冈对文学之士太过苛刻,失去了应有的礼敬。现在来看,韩冈本人也肯定是自知理亏,才找私下找苏轼。
终究是他不在理啊。
正当王诜在与人背后议论的时候,韩冈抵达了章惇的府门前。
章援出来迎接,进门后,章惇又迎了上来,
“韩冈迟到了没有?”
“没有,子瞻也才到。”
注1:历史上,熙宁八年章惇出知湖州,苏轼的这首诗便写在当时,其中的一句方丈仙人便是开章惇出身的玩笑。
尽管后世有人认为这首诗是章惇憎恨苏轼的原因。但从时间上看,在几年之后,元丰二年的乌台诗案中,章惇为援救苏轼不遗余力,甚至为了他当面斥责宰相王珪,可见他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而之后苏轼被贬黄州,一直到元丰八年神宗驾崩,与章惇都有鸿信往来。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