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力相助,挽回局面,否则连就任知州的资格都没有,熬资历要熬到死。而曾经两次被踢出台谏、去监酒税的张商英,现在却已经做到知州了。
至于追毁出身以来文字,却绝不可能落到自己的头上。弹劾大臣,是御史的本分。即便太上皇后想要发落自己,韩冈、蔡确、章惇他们,都要拼命拦着。
幸而有了皇后现在的这几句,韩冈之后再有什么回击,都掀不起波澜来。不可能会有什么坏结果,甚至交州都不用去,可以直接去南方监酒税去了。
不用去瘴疠地冒险,又顺顺利利的走上了预定的路线,他哪里能不得意。
只是从表面上,完全看不出蔡京内心的愉悦,只见他依旧心平气和的对暴怒的太上皇后道,“臣旧年曾任官厚生司,亲眼看见百姓对韩宣徽如何顶礼膜拜。天下的药王祠,自种痘法出世后,香火大盛,庙中都有韩宣徽的金身。之后,臣亦曾使辽。亦亲眼得见辽人对韩宣徽敬畏。这一回,辽国枢密使萧十三与韩宣徽一番话后,辽国便立刻入寇高丽。非是韩宣徽与辽人勾结,而是辽人对韩宣徽敬畏如神,不敢违逆。”
韩冈的名声,日后当然会危及天子。
“敢问蔡殿院如此之高,这就是韩冈的罪责?韩冈是不该将种痘法公诸于世?”
蔡京话声刚落,韩冈紧接着就问道。他不敢再等了,再迟一步,帘幕之后的那一位,就又要坑队友了。
“非是宣徽之罪,而是世人多愚,连累了宣徽。”蔡京言辞恳切,仿佛是真心为韩冈叹息,“但既然世情如此,为了皇宋基业,也不得不委屈一下宣徽。”
“原来如此。”韩冈点点头,表示了解。
“不仅仅如此。”蔡京温和而从容,再次面对向皇后:“韩冈文韬武略,世所罕有。格物之论,名震士林,天下士子,闻其言,无不悚然静听。领军在外,所向披靡,更能安抚卒伍,稳定军心。三军一知韩学士至,便皆尽安心。而在朝中,一遇军国大事,朝廷必急招其以备咨询。虽在两府之外,亦犹如两府中人。”
蔡京看了一眼蔡确,继续道:“且蔡确居相位,韩冈阴助之,章惇与韩冈更是相交莫逆。三人互为表里,同操朝政,曾布、张璪只能画押应诺,吕惠卿立有殊勋,却仍得留居外路。长此以往,陛下可得安?”
蔡确终于不能笑看韩冈的窘境了。蔡京这分明是在拉拢曾布、张璪,并示好并不在场的吕惠卿。
“心达而险、言伪而辩,危言耸听,无过于斯!”蔡确狞声说道。
蔡京反问:“相公以蔡京为少正卯乎?”
《荀子》中所载,孔子曾言:人之五恶,胜于盗窃者:一曰心达而险,二曰行辟而坚,三曰言伪而辩,四曰记丑而博,五曰顺非而泽。少正卯五项皆备,所以被孔子诛杀。蔡确指蔡京现在正是占了其中的第一和第三条,聪明而用心险恶,言辞虚伪却说得有理有据。
蔡确森然说道:“子产不毁乡校,但子产也曾诛邓析!”
蔡京毫不示弱的回应道,“相公可诛蔡京,可能诛尽天下正人?”
蔡确的威胁并没有意义。实际上,朝廷都不可能杀了蔡京。向皇后就是有这个念头,包括韩冈在内的朝臣们,都要出面阻止。但蔡确是要带出下面的话。
“欲陷君于不义,何可谓正人?”章惇一下就配合上了,冷然说道,“夫伤忠臣者有似于此也。夫无功不得民,则以其无功不得民伤之;有功得民,则又以其有功得民伤之。”
他知道向皇后听不懂这段话,更不会知道出处,又详细的解释,“忠臣往往为小人所间。若忠臣行事无功绩且不为民所赞,小人便会诋毁其人。若忠臣有功劳有人望,同样会被小人诋毁。人主若为其所惑,那就真的是让。比干、苌弘都是因此而死;箕子、商容只能出奔;周公、召公更是无辜受疑;而范蠡、伍子胥,也不得不背井离乡。”
这是《吕氏春秋》里面的一段话。说得是子产和邓析。
子产是春秋时郑国名相,执政二十余年,在中原四战之地,维系郑国不至为强邻所欺,而邓析同样是郑国的大夫,精于律讼,而且被后人视为名家的鼻祖。
有一次洧水涨水,郑国一个富人被淹死了,有人得到了他的尸体。富人的家人请求买回这具尸体。得到尸体的那个人索要高价。富人家里把这件事告诉邓析,请他拿个主意。邓析便道:“勿须担心,其他人不会买。”得到尸体的那人没办法了,也去找邓析,邓析则对他说:“放心,除你之外,他们在其他人那里买不到。”
一件事能够正说反说,都能说出道理,但用心却非是正道。当子产每次出台一项新的法令,邓析就会教人怎么从中钻空子。一次次的重复,最后子产无法容忍,直接诛杀了邓析。
所以《吕氏春秋》中就评价说,那等诽毁忠臣的小人跟邓析很相似。如果忠臣没有功绩、得不到世人的拥护,那些小人就会以此为理由来诋毁忠臣;如果忠臣能够顺利的建功立业,还得到了世人的赞许和尊敬,而小人们,就又会以这些功业和世人的尊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