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堂的时间里被杀,牵扯如此之众,相关者的身份又如此微妙,这不是小事,足以轰动天下,总得有个说法。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堂必须给出一个能让京师老幼良贱大体上都能信服的说法。
章惇也笑了起来,微笑将他潜藏的心事完全掩盖,“必然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如何查,如何让世人信服,如何把事情做成铁案——而且还必须是人心上的铁案?这是必须要考虑清楚的。如果办好了,对都堂,对朝廷,都有得利之处,日后也能形成一个可以依循的范例。”
韩冈绕着弯子说话,章惇习惯性的就放弃了思考,直接问道,“你怎么做?”
“只有两个字——公开。”韩冈道,“由侦办此案的衙门,每天都将案情的进展,通过报纸向天下人公开。当然,只公开可以公开的,不能影响到案情查办、案犯追捕。”
“玉昆。”章惇摇头,哭笑不得样子,“这又是你的坏事变好事?”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韩冈总是将这两句话发挥到淋漓尽致。
每次发生让人纠结的事端,韩冈总能从另外一个角度找出积极的一面,南方邪教起事如此,辽人入寇亦如此,当今天子误杀先帝同时如此,今天又是这样。
似乎不为他的气学,他的构想,找出一点有意义的地方,找出一个能派得上用场的方法,韩冈就觉得这件事不算完。
张璪的脸色更加铁青,屈指用力叩着桌子,发作道,“我不管什么公开,什么‘真相’,我只想知道,是谁开的枪!”
章惇咳了一声,不笑了。
张璪是都堂中的老资格了,一直都是章韩体制的维护者,当今朝局的稳定,多得他相助。当他发怒的时候,即便是韩冈和章惇也要让他一让。
韩冈也收住笑,正容对张璪道,“贼人是谁,尚待追查。不过他所用枪支的情况,有**成把握可以认定了——要百分百的确认,就得等死者……”他低头瞥了眼桌上的资料,“朱子昂解剖的结果了。”
“什么枪?”张璪板着脸问。
朱子昂是谁他不关心,不论是今天被枪杀的是一个人,还是一条狗,只要是在都堂门前,是在他府邸附近,这件事他就要查问到底。
“线膛枪。”韩冈冷冰冰的说,他说出武器名称的这一瞬间,心中的恙怒再也遮掩不住,“军器监的线膛枪。”
曾孝宽手中的扇子重新敲了起来,比之前敲得急了一点,双眉拧起,面色沉凝,“军器监出来的,每一杆都是有数的,军中的神枪手分配到一杆都不容易,想要偷盗出来,理应更难。”
“能确定是线膛枪?”吕嘉问也问道。
迎上章惇和张璪的盯视,韩冈叹了口气,“声音不会错。”
“声音?”张、吕异口同声。
韩冈瞥了眼沈括,沈括会意,代为发言。
“呃……嗯,”沈括猝不及防,嗯嗯啊啊的保了几秒的时间,终于组织好了话语,“想必子厚相公、玉昆相公都听说过,不同型号枪支和火炮,发射的声音都是不同的。老练的士兵,能够通过发炮声分辨出火炮的类型,也能通过射击声分辨出枪支的型号。”
老练,这个评语让其他宰辅都惊讶的看着他,章惇也有些讶异,问道,“玉昆,你自己听出来的?”
宰相的日常有多忙碌,在列的宰辅们没有人不清楚。韩冈在军器监的时间并不长,做宰相之后,去火器工坊视察的次数也不多。所以他们都想知道,韩冈到底是怎么在百忙之余抽出时间去习练射击,竟然能得到一个老练的评价。
韩冈一笑,“主要是我那些亲随,基本上都玩过线膛枪。”
韩冈说得斩钉截铁,太医局的外科御医以及审刑院的积年仵作,都还没有应召到来,对朱子昂尸体的解剖更没有开始,再别说解剖报告,但韩冈似乎已经完全认定了武器的类型。
在座的宰辅没人会将自己的质疑拿出来,不过曾孝宽总有话问,“会不会是仿制的?”
韩冈摇头,“除非模仿者拿到了真正的线膛枪作为样品,或是得到了线膛枪的全套图纸,否则造出来的枪支,即使原理相同,枪支的内外结构也不会完全一样。再退一步说,即使枪支内外结构完全相同,零件材料也不会一样,全都是特制的。能全部拿到这些零件,或是完全仿造这些零件,窃取一把线膛枪的难度要低得多。”
曾孝宽沉默的点点头。
吕嘉问道,“既然如此,那多半就是从军器监窃取的?”
“迄今为止,军器监已经造出的线膛枪至今也不过五百杆。不论分配给军中的,还是给其他人的,”‘其他人’之一的韩冈对在场的‘其他人’们说着,“都是在军器监留有记录的,到底是从哪里得到,很快就能查出来。”
一众点头,韩冈提出的这个办法,是最容易的一种。有记录的枪支,又是数量稀少的型号,想要找出这样的一杆枪,比大海捞针的去寻找马车和凶手要简单不少。
“本以为会是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