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冈最后说道,“如今当可自许,比之二十年前,距离大同之世,确是稍稍近了一点!”
大音希声,韩冈的话声不大,却震耳欲聋,一段休止,厅中竟一时无声。
韩冈扶着讲台,平静的望着听众,浅淡的微笑,并不因没有回应而有所减退。
啪啪的鼓掌声忽然响起,一名会员站了起来,用力的拍着双手。
呼啦啦的一片椅子挪动声,所有的会员都站了起来,就连苏颂,也从座位上站起了身,为韩冈的演说而击节。
鼓掌叫好,只存于市井中。但韩冈昨日来学会,简短的演说之后,听人宣讲论文,最后为这一篇论文起立鼓掌,带动了所有听众,也教会了所有的会员。
撼动梁柱的掌声中,即使是唐梓明这样的外人,也不由自主的为韩冈的演说用力鼓动双手,浑然不觉掌心变红发痛。
这本就是该叫好的。
这十年来,天下太平,百业兴旺,这都是天下人看在眼里的。
百姓的负担日渐减少,而收入则不断增多,更快的交通运输方式,带动了天下各路州工商业的繁盛,日子是一天过得比一天要好。
世间早已有人在鼓吹元佑之治,将之与文景和贞观相提并论。
除了郁郁不得志的一干人等,没多少人能说这十年的不是。真正让人起立鼓掌,不是韩冈的言辞,而是这十年来亲身经历到的事实。
这一段,不是自吹自擂。从韩冈的语调中,听不出有半点自大的成分,甚至能听得出其中犹有遗憾,只待下文。
韩冈双手下压,连连示意,掌声渐渐收止,热烈的气氛平息下来,韩冈的声音也随之沉重起来。
“但以两府之能,纵倾尽全力,鞠躬尽瘁,也仅止于此。大同之世,仍遥遥难以企及。温饱尚不能普惠天下亿兆元元,太平二字,有北虏虎视眈眈,更不敢自吹自擂。”
是的。
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
人力有时而穷,宰相们也不过是凡人,不可能心想事成。而且他们一个个都再变老,再过几年,还能留在两府之中的,就只有韩冈一个人了。
光靠韩冈一人,独木难支。那时候,新进来的宰辅,是跟现在的宰辅们一般,与韩冈同心同德,共治天下?还是开始争权夺利,如同狗咬狗一般,将朝堂弄得乌烟瘴气。
更不用说还有辽国,据闻其国势蒸蒸日上,篡位登基的伪帝却是难得一见的明君,十年来,辽国兵强马壮,财用丰沛,将国中所有部族全数统合起来,没有哪家大酋还敢挑衅伪帝的权威。
有此百年死敌,宋人是如芒在背,韩冈虽贤,也不过是一个人,独撑朝堂时,万一遇上内外有变,必定捉襟见肘。
这又该用什么办法来解决?
厅中的人众,越发的开始期待韩冈的答案。
“人力有时而穷,这是万世不移的道理。一人之能,自难于众人相匹敌。韩冈一人之力,不过一路稍安。得太后信用,两府同心,议政共举,则是十年的太平温饱。若还能有更多的同仁共襄盛举,全心全意一同为用心用力,那天下又将会如何?”
韩冈俯视全场,自问自答,“肯定是大不一样。市面会比现在更加繁荣,田产将会比现在更加充裕。天下黎庶,也会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距离大同盛世,也更加进了一步。”
唐梓明在点头。如果新人们都能比得上当今的宰辅议政,相信他们能够配合韩相公,将这个国家治理得更好。
章援则是撇了撇嘴,能比得上他父亲的这世上也就一两人,想要将之替代,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即使只是配合,也难有人能跟得上。更不用说日后新上去的人,肯定会与韩冈争权夺利。
但韩冈并不觉得,他相信人多力量大,他相信付出都会有回报,他相信一个合格的团体必然会产生足够的凝聚力,他更相信,日后的太平盛世,少不了自然学会的成员们。
“所以……就有了自然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