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清远不久,路过一家小饭店时,李尘看到一匹骡子系在店门口,不由竟有些惊喜,对刘大头道:“进去坐坐。” 刘大头问道:“咱们刚吃了午饭,这才不到半个时辰,公子您就饿了?” 李尘瞪他一眼道:”服从命令听指挥,要保持你的美德。” 刘大头‘哦’一声,闷闷不再说话。 主仆三人进了店,此时已过饭点,里面冷冷清清,只有三两桌客人在吃饭。 李尘一扫见,就看到了要找的人,一个背对自己、正在吃饭的孤身男子,便径直走了过去,终于看清那又黑又瘦的男子,面前仅有一壶茶,三个粗面饼,和一碟萝卜咸菜。 李尘见他一手拿着咸菜,一手持着面饼,大口咬一块饼子,小口啃一块咸菜,面上表情竟然颇为享受,仿佛吃得极为香甜。 这些东西李尘是没吃过的,即使最潦倒的时候,也有大米就着野菜鱼汤下饭,好歹还能咽下去。但这种干巴巴的硬面饼子,也不就着点汤水,难道不会噎着吗? 反正李尘光,都替这位老兄噎得慌,竞然不由自主的按住胸口无声做干呕状,仿佛吃饼子的是他一般。 那男子起初认真吃饭,没有理会他,但李尘在他身边站久了,自然要抬头瞧他一眼,结果就看到李尘张嘴瞪眼的这副模样,还别说,直接就真把他给噎着了。 男子噎得直翻白眼,赶紧搁下饼子咸菜,伸手去摸茶碗所在。 李尘心中这个歉疚啊,赶紧将茶碗送到他手里,他接过来咕嘟嘟饮下去,又使劲锤了锤胸口,这才猛地一抖,把塞住喉咙的粗粮咽下去,长舒一口气道:”可憋死我了……” 李尘趁机坐在他身边道:”对不起啊,兄台,我这人有个毛病,最看不得人家噎着,人家一噎,我也跟着噎。” 那人擦擦嘴角的口水,板下脸来道:“好似是你先噎着的,我才跟上的。” “对不起啊,”李尘继续道歉道:“我就这毛病,您千万别往心里去。”说着打个响指对店小二道:”给这位大爷上碗肉羹……,再对那男子道:“就当给您赔不是了。” “不必,“男子摇头道:”我吃惯了粗茶淡饭,享受不了什么油水。” “那就来两盘青菜,再来个素汤。”李尘对小二道:“油水要少!” “也不必了。”男子再次拒绝道:“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说着打量一下李尘道:“你爹妈挣两个钱不容易,不必破费。” 李尘差点又被噎到,郁闷道:”我说兄台,您从那看出我花爹妈的钱?” “看你年纪轻轻的,应该进学了吧?”男子打量他道。 “府学生员,”李尘自豪道。 “别管县学还是府学,”男子道:“想要食廪,都是要论资排辈的,你这么年轻,想必还没食廪訖吧?” 李尘想一想,自己好像确实没有领过一颗廪米,便老老实实点头道:“未曾食廪。” “看你这身打扮,”男子继续打量他道:”家里应该算是小康,却还称不上大富吧?” 李尘点头道:“确实,日子过得挺紧。”李尘这段时间忙于票号,但是京城报社便花去了他十五万两银子,这段时间过得确实是不宽裕。
那男子便很诚恳教育他道:“年青人,要知道读书到现在,你已经花了家里很多钱了,如果科举之路不那么平坦,还会花更多钱,你堂堂七尺男儿,不劳而食已经很不应该了,如果还要大手大脚的花钱,难道不觉着羞愧吗?” 李尘讨了个没趣,只好讪讪道:“您说的对,那我不请您吃了。” “这就对了,读书人不下地干活,不上机织布,往往不知道一粥一饭、一钱一粟得来不易,这样将来就算侥幸得中,为官也不知道恤民清廉。”男子教育完了他,便继续吃他的面饼。 李尘将他的话反复琢磨一遍,突然感觉仅凭这一番话,他就要胜过绝大多数父母官,不由有些尊敬道:”学生受教了,学生李尘,浙江人。还没请教先生的高姓大名,仙乡何处……听您的口音不是江浙人吧?” “我叫胡长岭,号印渚。”男子也是长途跋涉,很久无人说话了,自然比平时话多了些:”是江苏人。” 李尘惊呼道:“走了很远的路啊。” “不是从海南来的。”胡长岭道:“我已经离开家乡十多年了,这次是从福建南平过来的。”
“哦?原来是京城五十四年状元胡长龄?我可是时常听起你的大名啊?”
要知道这胡长岭乾隆五十四年状元,年过六旬,但是却不畏强权,刚中状元不久,便上奏疏参奏和珅一本,言辞之犀利,令京城人现在都记忆尤新,然而好久不长,这当朝状元在做了半个月的翰林院学士之后,便被借口前往广东做了一名小小的教谕,如今李尘今天竟然在这里遇到胡长岭。 胡长岭这才松口气,缓缓摇头道:”我不过一介狷介狂生,有什么好称颂的?”说完把最后一个粗面饼送到嘴里,咸菜也吃干净,再灌一肚子茶水道:“我吃饱了,要赶路了。” 李尘笑道:“印渚先生是要再哪里去?” 胡长岭却已经起身走到柜台前,对小二道:“我的炒面好了吗?” “好了。”店小二表情缺缺,将一个油纸包从柜台下拿出来道:“面饼一个一文,咸菜两文,茶三文钱一壶,炒面五文,一共是十三文钱。” 胡长岭已经从怀里摸出十文钱,闻听又多了三文,不由皱眉道:“你这店家,茶水怎么还要钱?” “对别的桌,茶水自然不要钱。”小二似笑非笑道:“可您吃了的加带着的才花了十文钱,我要是不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