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答道:“浣碧出生之时。她母亲就去世了。所以爹爹抱她回來。自幼养育在府中。”
舒贵太妃怅怅叹息。片刻道:“是了。绵绵与我同是罪臣之后。她更被永世沒入奴籍。不得翻身。自然是不能嫁与官宦之家为妻作妾了。怪不得她要称你为小姐了。”说着不由泪光盈然。垂首啜泣道:“绵绵真是可惜了。”于是招手命浣碧上前。抚着她的额头道:“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我心中也是伤感。抬头见玄清目光凝滞在我脸上。忙别过头去不去看他。只向舒贵太妃道:“浣碧的母亲。可是与太妃熟识的么。”
舒贵太妃一壁安慰地拍着浣碧的肩膀。一壁向我道:“从前从摆夷出來。我与积云是一道的。当时兵荒马乱。人心惶惶。正巧遇上了同出摆夷归降大周的绵绵。”太妃十分感慨。“当时她也不叫绵绵。而是叫碧珠儿。绵绵是她后來自己改的名字。”说到此间。太妃只是无声地看着我。默默不语。唯有清朗目光深沉邈远。
我心头刹那一亮。仿佛有闪电划过心口一般突兀地照耀清明。脱口而出道:“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因为爹爹的名字叫甄远道。所以她改名叫绵绵。是不是。”
舒贵太妃重重点头。唏嘘道:“不错。绵绵一心爱慕你父亲。所以才改了这个名字。以表情意深重。矢志不渝。虽身在罪籍。她的情意只怕你父亲也是大为所动的。”
我看着浣碧。她的一张脸哭得如梨花带雨。不胜清弱。舒贵太妃说浣碧与她母亲长得颇像。除却她一双眼眸与我神似形似之外。她的一切都是脱胎于她的生母的吧。有线条柔和脸颊。小巧的下颌。气质温软。那么那个绵绵。自然也如浣碧一般风姿清丽、容颜姣好。何况摆夷女子能歌善舞。大有中原汉家女子缩沒有的奔放执着。从她为爹爹改名。就可见一斑了。
浣碧伏在舒贵太妃膝上。抽泣道:“爹爹说。娘死的时候还叫着爹爹的名字。才咽下最后一口气的。”
我心中的惊悸如天空交错激荡的浮云滚滚。
其实爹爹与娘。不过是寻常的官宦夫妻。说不上有多恩爱。然而生儿育女相伴在身边多年。到底是有那么些感情的。至少在我们儿女眼中看來。总是相敬如宾的。而且。爹爹也有一名妾侍收在房中。是十來年前从江南买回來的。那时娘总说爹爹毕竟是做官的人了。一房妾侍也沒有总不成样子。又防外头说她拈酸吃醋是个不容人的。所以做主为爹爹买了來。只是这位姨娘不过是个摆设罢了。一年里并不见爹爹与她有几次亲近。倒是这位姨娘寻常侍奉在娘身边的时候多。闲來只教教我们姐妹吹埙或是弄笛。姨娘无宠。又沒有生养。所以丝毫不能撼动娘的半分地位。因而娘偶然说起一句來。总说是自己福气好。嫁与爹爹这样不好女色、不娶三妻四妾的官宦人家。倒是一生清静安耽了。
然而。娘竟是这样懵懂而不知不觉的人。竟不知道。她一生的清静安耽之后。竟是这样一段深情掩藏在他丈夫和别的女人之间。
青青河边草。绵绵思远道呵。
周遭种着的柏树有厚重悠远的辛辣气息。呛得人发晕。我心念电转。忽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來。如果……如果。绵绵不是死得那样早。或者她终有一天会成为爹爹的妾侍。或者有一天她因为爹爹的宠爱骤然凌驾在娘之上。或者又被扶正。那末。我还是甄家名分尊贵的嫡出大小姐么。或许今时今日。我是要与浣碧换一个个儿了。想到此处。我不自觉地望一眼浣碧。强逼着自己咽下一口唾沫镇静下來。背心却已出了一背脊的冷汗了。
耳边舒贵太妃的声音清软传來。“爹爹。你叫甄远道爹爹。”她略一思量。已经了然道:“是了。绵绵的孩子怎么会不是甄远道的呢。因为你母亲是罪臣之后。你自然不能被承认是他的女儿。所以你叫你姐姐作小姐。她也待你如妹妹一般。是么。”
浣碧点头拭泪道:“小姐她。的确待我很好。”
舒贵太妃连连颔首。道:“绵绵从前的小名叫碧珠儿。你爹爹给你取名浣碧。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玄清颇感意外。看看我。又去看浣碧。最后目光停留在我们的眼睛上。道:“难怪你们俩的眼睛这样像。原來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从前我第一次见到浣碧。听她说是你的近身侍女。只以为你们自幼一起长大。朝夕相处。所以才连眼睛也长得这样像。”
浣碧抬头望着他。凄苦一笑。道:“我与小姐虽然同父。可是我的娘亲。却连妾侍也不算。我不过……是个私生女罢了。”
我从不晓得浣碧的娘亲和爹爹之间有这样多的纠葛。爹爹也从不向我说起。只有我知道浣碧是我的妹妹。这件事。甚至连娘也从來不晓得。只以为浣碧和流朱一样。都是外头抱回來的丫头。
我心下对浣碧更是怜惜。若不是因为绵绵的出身的缘故。想必从前在家中。浣碧也是甄家娇贵矜持的二小姐吧。她的年纪。原本也就比我小了一岁的。
玄清拉起她。好言安慰道:“沒有什么私生不私生的话。在咱们几个人心里。从不会这样想。”
浣碧绞着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