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很久很久的一段日子,温实初再也沒有踏足我在甘露寺的斗室一步,我也渐渐放心了下來,他不來,想來也是在极力安置自己的心绪,我情愿他不见我,也不愿意见面尴尬,难以相处,
但愿來日再见时,可以拈花一笑,云淡风轻了,
时光缓缓从季节变更的痕迹上碾过去,碾过了暮春,碾过了盛夏,亦碾到了秋末,又是黄叶落索的季节了呵,
重阳过去后的几日,我的心渐渐不安定起來了,有那么一丝暗流,在心头涌动,泛出焦灼与期待,
槿汐点燃了一柱檀香,甘甜沉静的气息缓缓四散开來,叫我能沉稳握住手里的佛珠,
槿汐轻缓道:“奴婢知道娘子烦心什么,下月初六,便是胧月帝姬周岁的日子了,”
我心中焦烦,也只能是苦笑,一颗一颗捻着佛珠道:“那又如何,我连想在梦中见她一面都是望向,我这个做母亲的,只能为她多念遍经文祝祷了,”
槿汐微笑道:“这样也是好的,毕竟是娘子的心意,虽然母女不在一处,但是母女连心,想必帝姬一点能够感受得到,”
于是我日日早起晚睡跪在香案前诵经祝祷,只盼望我的胧月身体康健、事事如意,如此一來,每日睡得时间便更少了,一日午后在溪边浣衣,一个困顿,手中的一件衣裳便随着流水漂去了,水流得急,我去追也捞不到了,暗暗心惊,那件衣裳本是静白的,这样弄丢了,少不得又是一顿排揎,又要再起风波了,
果然回去静白见衣裳不见了,大大地向我发作了一顿,她急着要去上晚课,也懒得现下救惩治我,只撂下一句话,“明日去把谨身殿的地板全都擦净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谨身殿是甘露寺第一重殿宇,建得十分宽敞庄严,要把那里的地板全擦净了,沒有大半天的功夫是不成的,且我还要照例洗衣、砍柴,连歇口气的功夫也沒有了,
然而我不愿再争,只得趁着第二日天还沒亮就起來,等着众尼都上完了早课,早早进了谨身殿擦洗地板,
谨身殿的地板原本是金砖漫地,我跪在地上,身子伏下才能擦到地面,乌黑的砖地光滑如镜面,几可照人,微微一点灰尘印迹便十分明显,我伏在地上,绞干抹布,一下一下用力地擦在砖地上,每一块金砖,左右上下各擦十次才能擦得干净,坚硬光滑的地砖生硬地硌着我的双膝,钻心的疼,背脊弯下,弯的久了,有一点麻痹的酸意逐渐蔓延开來,似蛛网蔓延到整个背脊上,酸酸的发凉,
偶尔几个姑子走过,或是幸灾乐祸或是怜悯,轻声嘀咕道:“擦地这活儿最折磨人,腰不能直,头不能抬,谨身殿地方又大,几个时辰下來,身子骨都跟散了架似的,到底是静白最会调弄人儿,”
乌黑的地面望得久了,眼睛几乎发花,望出來一团团雪白的影子,连映在地砖上自己的人影也成了模糊一团,正想直起腰來捶一捶,抬头见两个时辰下來擦了连三分之一还不到,还有一大筐衣裳等着自己去洗,不由心头大急,连歇息得心也沒有了,
谨身殿里静悄悄的,所有的姑子都去做自己的事情了,我一人默默重复着擦洗的动作,手臂酸得麻木了,连头也沒功夫抬一下,
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槿汐和浣碧也不來帮你么,”
我闻声转头,眼前一阵发黑,盯了许久才看清,正是莫言,我摇一摇头道:“她们自己的工夫还做不完,我怎么还好连累她们,是我不许她们來的,”
莫言连连摇头,“你这个傻子,由着静白她们这样欺负你么,那这样零碎功夫來折磨你,”
我垂下双眸,微微苦笑:“莫言,你还有成年的女儿可以依靠,而我,甘露寺是我最后的容身之所了,若我一力反抗,只会连这个栖息之所也沒有了,”
莫言叹一口气,利索卷起袖子,拧干抹布,道:“那我來帮你就是,”
我连连摆手,低声道:“若被静白知道,又是一场风波,”
静白乜斜了眼睛,轻松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倒要看看,静白有沒有那本事和我干一场,别叫老娘和她撕破了脸,有她好瞧的,”
莫言说得虽然粗俗蛮横,然而别有一番豪爽义气,我心中温暖,含笑道:“那我先多谢你了,”她二话不说,伸手遍利落擦起地來,
有她相助,自然快了不少,大殿里佛像金身威严,我擦至佛像底下,见巍峨金身高耸,宝相庄严,不由心下一酸,眼中几欲落下泪來,
我的胧月,她的母亲这样无用,除了祝祷,什么也不能为她做,我所惟一牢牢记得的,是她出生时那张小小的通红的脸,后來的三日,玄凌便把她送去了敬妃宫中,再沒有让我见她一眼,我的胧月,她有多高了,应该会说话了吧,她今日吃了什么,穿了什么样的衣裳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这种对亲生女儿完全的不了解让我心慌而失落,佛法精深,谁又能让我见一见我的女儿,让我知道她好不好,心底空茫茫地无助,蓦地一软,不由整个人伏倒在地上,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