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寺周围树林葱茏,雨露云雾,甘露淋漓,幽静宜人,我安静睡了半日,身体的痛楚也稍稍有了缓和,
住持因我身子不大爽利,倒也有些体恤,只嘱咐我好好休息了再言其他,我整日便昏昏沉沉睡着,也不大理会寺中的事,也顾不上槿汐与浣碧在做些什么,
只晓得她们俩并不时常一起陪在我身边,眼角眉梢,也渐渐多了些疲倦的神色,
我心中总是不忍的,
当日在棠梨宫中,服侍我的宫人个个苦求与我一同出宫,
流朱早死,浣碧自然是要跟着我的,若不然,她是我陪嫁进宫的,居住在宫里,以后必定备受欺凌,
小连子和小允子皆是身有残疾的人,出了宫便等同于失去了依靠和栖身之所,何况住在甘露寺中与一等姑子们同居同宿也不方便,
胧月托付给了敬妃,自然我身边的人也要跟着去几个的,到底是服侍胧月就如服侍旧主子一般,也是敬妃要安慰我的心,带走了品儿、佩儿和小连子,
这我也放心,小连子毕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为人又忠厚,有他在胧月身边,想必有人要暗算也不太能轻易得手,
眉庄亦让小允子去她宫中使唤,从前小允子是我身边第一得意的内监,我一出宫,少不得他也有不少的零碎的折磨受,眉庄又素喜小允子机灵能干,也能援手眉庄成为她的臂膀,
眉庄和胧月是我在宫中最放不下的两个人,
幸而眉庄有太后的庇护,明里别人也不敢怎样,暗中我又托付了温实初和小允子,必使他们竭尽全力护得眉庄周全,
而胧月,敬妃沒有孩子,必然对她视如己出,她与我交好,位份又高,在宫中人缘也佳,是抚养胧月最好不过的人选,
唯独槿汐,她执意要跟我出宫,是我所意外的,
她在宫女之中颇有身份,是正五品的温人,又是从前伏侍过太妃的,实在不用跟随我吃苦,
我原本是想再不济也能让她跟随敬妃悉心照顾胧月,她却向我陈情,“帝姬有敬妃娘娘照顾已是万全,奴婢实在不必在敬妃娘娘身边碍手碍脚,娘娘要去修行,必定少不得服侍的人,浣碧姑娘一个也却是不够的,总不好叫她一人辛苦,奴婢自幼愿意向佛,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只愿娘娘别嫌弃奴婢笨拙,只看奴婢这几年对娘娘还算是尽心不敢懈怠的,求娘娘带奴婢出去,”
她这样开口,我反倒不能再推,只好也带了她出來,所幸槿汐精明干练,倒也真处处少不得她,而软语安慰,通达明白,也是她时常來宽慰我孤寂的心,
这一日槿汐正坐在院中低头缝补一件衣裳,我则捻了一颗颗楠木珠子细心穿成一串佛珠,
阳光淡淡的从白棉窗纸里透进來,薄薄的似一层轻薄的琉璃纱,软而轻绵,案上供着一尊白瓷观音像,宽额丰腴, 面目慈善,望之便觉慈祥敦厚,大有普渡众生的慈悲之态,观音像前燃着三支檀香,香烟袅袅如雾,淡薄地微茫,
槿汐笑道:“娘子今日精神不错,不若一起去外头走走罢,甘露寺周遭的风景一向颇负盛名,去看看也好,”
槿汐的殷勤只为散我郁结的心思,我如何不知,于是应承了,二人一同踱步出去,
京都之外多山峦叠翠,起伏重叠如碧青屏障,互为承接,高耸处直插云霄,低缓处则逶迤如美人玉臂,而诸峰之中,以缥缈峰、嵯峨峰、甘露峰、凌云峰等最为著名,缥缈峰与嵯峨峰遥遥相对,甘露峰、嵯峨峰、凌云峰彼此相连,云山雾霭笼罩其间,景致风光最是美好,
山色水色俱是苍茫,在烟水间的缭绕间似乎是不真实的,仿佛整个人也浑然融进其中,我遥望山水云雾,风景自在,离宫时那股倦怠之情,再度席卷上心头,侵入我的心肺百骸,我心下一片空茫,淡淡道:“槿汐,若咱们的下半生可以在甘露寺这样安宁过下去,我也别无所求了,”
槿汐柔声道:“咱们已经远离是非地了,想必是非也不会再寻上我们了,娘子安心就是,”
山风浩烈,吹起我灰色佛衣的一角,似一只枯萎的蝴蝶,疲倦地张开着翅膀,“青灯古佛,若能如此了却一生,也算清净,”
槿汐微微叹一口气,“如今的境遇已经算是不错了,以当日的形势,娘子若不自请出家,那么或者赐死,或者打入去锦冷宫,或者皇上一怒之下封了棠梨宫,让娘子永生永世不得见生天,再有人落井下石,下场无一不比今日更惨,”
我咬一咬嘴唇,心底的厌恶和怨恨几乎无法克制住,“紫奥城污秽黑暗至此,我情愿永生永世不要回去,只可怜了我的胧月,与我今生再也相见无期了,”
槿汐按住我微微颤动的双肩,双手有力而坚定,“娘子能活着走出來的地方,并非人人走得出來,娘子一定要相信,有时候终生不得相见,亦算一种保全,帝姬如此,于娘子的家人,也是如此,”槿汐叹气道:“但愿娘子想的明白,可以夜夜安睡,”
槿汐的话,我如何不明白,自进甘露寺以來,我何曾有一晚好睡,许多个深夜,我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