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和《女训》读得烂熟于胸。诗词一道。她总是不太关心。往往这个时候。她坐在窗下。一心一意缝着一扇绣屏。“五福捧寿”或是“玉堂如意”的图案。大捧大捧灿若云霞的丝线。映得她的脸越发端庄从容。她才十二岁。就已经修成了大家闺秀应有的沉静的气度风华。到底爹爹太纵着我。把我的性子宠得这样骄矜。
她慢慢听完了。冲我微微一笑。那一笑。似一潭碧绿清水中忽然绽放出一朵袅袅婷婷的白莲。那种白如玉璧的光华。凌然在碧波之上。光滟无法可挡。
她放下针线。浣过手。道:“我听得不甚明白。只觉得这莫愁的命真好。自己多才多艺。夫婿豪门贵子。十六一举得子。自然在婆家立稳了地位。出入仆婢如云。富贵非凡。”眉庄浅浅微笑:“有这样的境遇。已是世间女子的最好归宿。嬛儿。你我将來若有莫愁的境遇。也该不再有什么奢望了。”
是啊。那个时候。闺阁里所有的盼望。不过是能得一个有情郎。一世平安富贵就是了。
然而眉庄好看的眉头轻轻蹙了起來。“我只是不明白。莫愁的际遇这样好。她还有什么不满足。‘人生富贵何所望。恨不嫁与东家王’。她实在不应有这样的叹息。”
莫愁。莫愁。我笑道:“莫愁嫁得富贵。可是通篇下來。却不见说他夫婿如何英伟不凡。如何爱她敬她。若碰上一个不堪的夫婿。一个不爱自己的夫婿。哪怕拥有再多锦绣富贵。也不过是一个豪门中的寂寞女子罢了。生了儿子。拥有一个正室的名头。又有什么好过的。”
眉庄缓缓叹息了一声。道:“那也是。富贵也有富贵的无奈。总是各有各的苦。”
我学着戏文里唱了一句道:“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眉庄“呀”了一声。起身作势要打我:“这姑娘家的。又是读闲诗又是唱那些沒來头的戏文。半点闺阁千金的样子也沒有。成什么呢。”
我一个旋身忙躲到屏风后头。笑着道:“眉姐姐饶我这一遭吧。我不过一时贪图好玩儿的。”我笑得喉咙发痒。连连道:“我可不是那这话來取笑姐姐的。”
眉庄正一正衣裳。傲然道:“这个自然。我沈眉庄将來的夫婿一定是出挑的。咱们必定能白头到老。”说罢。连眼角到晕红如醉了。
那时的眉庄。那样骄傲。那样自信。那样意气风发。眼中有灼然的光芒。仿佛一枝秀玉灵芝。出于尘上。全不是如今存菊堂中那个消沉避世的沈婕妤。
我恍恍惚惚地。却想起离宫那日。眉庄盈盈立于红墙之内。目送于我至路的尽头。那份牵挂与叮咛。如今重上心头的。只是凄凉的身影。茕茕孑立在温实初的伞下。
宫中滔滔流逝的年岁里。无限纷争之中。眉庄何曾真心的快乐过。
再仿佛。还是我新得宠的那段日子。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
那样年轻飞扬的岁月。被君王肆意宠爱着。原是不轻易知晓愁的滋味。
不知是哪一日的早晨。大约是凤鸾春恩车一连七日载着我驶向仪元殿东室的日子。那一日贪睡。起得比平时晚些。醒來的时候见玄凌坐在榻上含笑凝望着我。我不由惊异。当是他怎的那样早就下朝了。
他却支手颐然躺下。只闲闲道:“爱卿好睡。当此美人春睡图。朕怎舍得离去去对着朝臣们那样永远板着的脸。”
我又惊又羞。道:“这样可好么。臣妾怎能比得上皇上的政事要紧。皇上还是快去上朝吧。”
玄凌缓缓打了个哈欠。食指慢慢抚上我的脸颊。微笑道:“难得一日。就当给大臣们松快一日吧。朕也偷取一日的清闲。”我待要再劝。他的食指已经捂上了我的唇:“你这样静静睡着就好。早朝么。。反正时辰也已经过了。朕再赶去也來不及了。索性罢了就是。”
我只好不再说话。安安静静躺在他臂弯之中。彼时春暖花开。东室下的朱漆镂花长窗半开着。有和煦的风带着迷蒙的花香缓缓散一些进來。像是女儿家的一双玉手。试探着轻轻半卷起重重的鲛绡帷幕。仿佛置身在海市幻境之中。一阵风过。殿外的樱花四散零落如雨。片片飞红远远地舞过。映着满殿轻薄透明的鲛绡。光影迷离如烟。
一抬头。遇上玄凌如许深情的目光。目光所及之处唯有我一人。仿佛整个人都无声无息地沉溺了下去。
然而芳若恭恭敬敬來敲门。道是有紧急的奏章來报。
玄凌不耐烦。又不得不去。只好笑对了我道:“只怪李长糊涂。平时沒在这事上好好提点那些奴才们。叫他们不晓得一句话。”
我一时不解。好奇心起。于是问:“是什么。”
玄凌笑得有些促狭。“当关不报侵晨客。新得佳人字莫愁。(3)”
我更是含羞。轻轻啐了一口。低头道:“皇上好沒正经。这样拿人取笑呢。”
这样的好时光。终究只是一场幻梦罢了。
如今。亦只能叹息一句:如何四纪为天子。不及卢家有莫愁。(4)
莫愁哪怕一生情爱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