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几缕。他目光平直。微许沧桑之意如水一般从眉目间流泻。“朕还想给余容贵人嫔位。”
我默然。很快笑道:“虽然祖制宫女晋位须得逐级晋封。但皇上若喜欢。偶尔破例也不打紧。”
月华清凉如水。照得满天繁星愈加璀璨如钻。柔仪殿前清波荡涤。只觉红尘倒影毕然寂静。月华无声澹澹。连人心也照得明澈几分。他轻轻抚我垂落未绾起的长发。“你能体谅就好。容儿不为母后所喜。容儿难过。母后不悦。朕也很心烦呢。”
册封礼的热闹过后。我在某一日的空闲里召來了卫临。彼时正是夏末天气。庭院中的夏时花卉便有一种知道大势已去前的热烈盛放。仿佛要拼尽全力释放香气挽住一点属于自己的季节。阳光从花枝的空隙间投射稀疏的光斑。透过长窗的冰绡窗纱落在地上成了淡淡的写意水墨。
我手上绣着一幅“貂蝉拜月”的刺绣。小小的棚架使整块布匹绷得饱满而紧张。绣花针刺落时都能听到轻微的“嗤”声。我头也不抬。淡淡道:“本宫召你來是要问一问。鹂妃的胎气可还稳当。”
卫临道:“望闻问切才能得到精准的答案。那日微臣跟随娘娘去景春殿时只有望闻。所以答案未必准确。”
我一笑。“卫太医心思沉稳。知道本宫带你去后必有此问。你又怎会给本宫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卫临轻轻摇一摇头。“如娘娘所愿。鹂妃的孩子只怕生不下來。”
我轻轻一笑仰起來头來。不觉含了几分狠意。“本宫不过白问一句。你怎知本宫盼望鹂妃的孩子生不下來。诬蔑本宫。罪名可是不小。”
卫临淡然一笑。眼中露出一点精光。“为鹂妃把脉的许太医已报过胎像平和。娘娘若相信自然不会再來问微臣。”
我温然一笑。指着近旁的椅子道:“坐着回话吧。”我悠然停下手中针线。“你既知我所愿。就不必只说些顺我心意的话。且说实情就是。”
卫临躬身道:“微臣趁人不觉时看过脉案。写的是平和之象。不过是普通的安胎药方。然而在药材中却多加了安胎补气的艾叶、黄芩、苎麻根和白术等药。”
我面上一惊。心底却暗暗抿出一缕喜意。道:“旁的本宫倒是不知。那艾叶却是温经止血的。不到必要时断断不会轻用。”
“娘娘睿智。那日微臣曾留心鹂妃殿中有熏艾的迹象。虽然殿中点了香掩盖了熏艾的气味。可是微臣相信自己沒有闻错。鹂妃有孕方始四月便已用艾叶。可知已有出血症状。此外黄芩和苎麻根是止血解毒的。白术则有补气、健脾、止汗之效。此几种药说明鹂妃气血两虚。有盗汗滑胎之象。如今气色尚好。全赖这些药提着精神。然而内本已亏。加之听闻鹂妃时常心情抑郁。只怕月份越大。腹中胎儿越岌岌可危。断断拖不到足月生产。”他身子微微前倾。压低声音道:“鹂妃体质甚虚。又有麝香侵体的迹象。本不易受孕。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强行有孕。虽则有了胎气。然而孩子却有**成保不住。”
我捧过瓷盏缓缓啜饮了一口清茶。笑道:“事无完全。卫太医不也觉得还有一两成的把握能保住鹂妃的胎儿么。眼下鹂妃是皇上的心头肉。诸位太医竭尽全力必能保得鹂妃顺利生产。”
“可是。”卫临飞快地看我一眼。“鹂妃用艾。便已知自己这胎难保。而皇上却不知道。如果这一胎真的保不住。娘娘以为责任在谁。”
我心中倏然一跳。像被雷电狠狠一击。此刻已然明白过來。手中握着的绣花针像被汗腻住了。一点一点发涩。面上只淡淡笑。“若是自己保不住也算了。否则碰上谁便是谁倒霉了。”我心思蓦地一动。“此事你知我知。自然本宫不必担这干系了。”
卫临点头道:“是啊。不过娘娘与鹂妃娘娘素來情厚。自然是不会有干系落在娘娘身上的。”
我早知卫临精明胜过温实初。不意他竟有如此计较。微微沉吟。蓦地想起一事。我唤花宜。“把本宫妆台下第三个小屉子里的青花瓷盒拿來。”
那是一个拇指大的瓷盒。里面有一指甲盖大小的粉红色香饵。我放在他面前。“那日她殿中所用的凝露香无甚大碍。只这东西本宫看不出來。你瞧瞧这是什么。”
他细细一嗅。用手指捻开一点粉末。沾上一点清水再闻。我见他神色郑重。面上却不知怎地红了起來。那是一种奇异的潮红。我取过他化开的那点香饵深深一嗅。只觉心头暖暖的。心跳一拍一拍突突地清晰地跳着。越跳越快。渐渐眼觞耳热。整个人有些轻飘飘起來。我心知不好。“啪”地甩开那东西。喝道:“槿汐。”
槿汐匆匆赶來时我已用清水扑面渐渐镇静下來。槿汐取來冰块敷在卫临面上。良久。他才渐渐恢复平时的神色。俯身愧道:“微臣轻率了。不想这香这样厉害。”
我赐他一杯泡得极浓的苦丁茶。道:“你只说里面有什么。”
他皱眉喝了一口。苦得眉毛都要打结了。半晌。清了清嗓子道:“依兰、豆蔻、山茱萸、肉苁蓉、青木香、蛇床子、天茄花、乳香、蟾酥、牡蛎和远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