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越的声音震破了众人迷茫的狂躁。视线所及之处。是一朗朗少年阔步迈进。
那少年疏朗的面庞中隐着孤寒锐气。双眸中精光内敛、黑不见底。“臣弟进宫向两位太妃请安。谁知经过内宫见各宫各院漆黑一片。人影都沒几个。唯皇嫂宫里灯火通明。就想过來一看究竟。谁知在外头听见这些。”他一撩身上腾螭盘云石青长袍。大步流星上前单膝跪下。“臣弟身为宗亲。愿为淑妃娘娘与皇子帝姬作保。淑妃自入宫來夙兴夜寐。怜老惜幼。凡事亲力亲为。无不勤谨。所以臣弟愿意相信淑妃为人。”
祺嫔不由色变。一张丰润如满月的脸庞遽然迸出寒光似的冷笑。“九王眼高于顶。一向不爱与后宫妃嫔來往。怎么今日倒能说出淑妃恁多好处來。夙兴夜寐。倒像是王爷亲眼见到似的。”
玄汾少年气性。目光往祺嫔身上一扫。忽生了几分顽意。即刻针锋相对。“倒也不用本王亲眼看着淑妃是否夙兴夜寐勤谨。只瞧淑妃身量纤纤。便可知她协理六宫辛苦。倒是祺嫔珠圆玉润犹胜杨贵妃。可知是享清福的人。只是脑袋沒有身子这般庞然。想是满脑子总想着如何算计别人费了不少脑筋。倒沒那么肚满肠肥。”
玄汾话虽刻薄。然而形容祺嫔倒是十分生动。座中嫔妃几番风波受惊不少。当下忍不住都笑了起來。祺嫔又恨又气。满脸涨成猪肝色。倒与她满头珊瑚玛瑙珠饰十分相称。
祺嫔新贵出身。兄长这几年在朝中也颇得脸。不由增了许多骄气。玄汾不过是出身寒微的失势亲王。素來为她所轻。此刻受他奚落。如何能忍。不由顿足。指着玄汾道:“你。。”
话音未落。脸上已重重挨了一掌。正是玄汾所打。祺嫔一日之内挨了两下耳光。气得几乎要晕厥过去。玄汾抱拳道:“皇兄可曾听到她方才言语。攀诬一个温太医还不够。什么夙兴夜寐是臣弟亲眼所见。竟要把臣弟也拉进这趟浑水去么。可见此人失心疯了。随口拉上人便诬陷与淑妃有私。她的话如何能信。”他想是气极了。眼周皆是烈火般赤色。“臣弟与淑妃娘娘差了多少年纪。淑妃娘娘是皇兄的妃子。自然就是臣弟的嫂嫂。淑妃协理六宫以來。对上对下无一不和气妥帖。谁不知道臣弟生母寒微。不过是半个王爷。淑妃从未有半分轻贱。反而尽力照拂。今日臣弟说一句公道话。却被这疯癫女子指着鼻子说话。臣弟这亲王当得也好沒意思。还不如闲云野鹤去算了。”
玄汾这话虽有几分赌气。却也道尽宫中人情冷暖。皇后忙劝慰道:“九王多大的人了。倒说起这赌气话來。”她看一眼玄凌。“凡事总有你皇兄和本宫做主。”
玄汾平一平气息。跪下道:“这女子虽然神志不清。但终究是皇兄的妃嫔。臣弟冒失打了她。还请皇兄降罪。”
玄凌伸手向他。道:“也不怪你。起來吧。”
祺嫔忍不住落泪。顿足道:“臣妾在皇上眼中越发混得连个破落户也不如了么。。”
玄凌眼皮也不动一下。只向玄汾道:“别与她一般见识。”说罢淡淡道。“皇后也该好好管教。别教她动辄出言不逊。”
皇后应了一声。旋即含怒向祺嫔道:“你要仔细。九王是天潢贵胄。皇上的亲兄弟。什么破落户。嘴里再这般不干不净。叫太后与太妃听见狠狠掌你的嘴。”她缓一缓气息。“皇上不是不宠爱你。别自个儿沒了分寸因小失大。”
皇后最后的意味深长压制住了祺嫔喉咙里的哽咽。她的抽泣声渐渐低微下去。化作颊上一抹不甘的狠意。
我感激玄汾意外给予我的援手。然而此时此刻不宜言表。我只以深深一眸表示对他的谢意。
皇后水波般柔和的双眸里隐着冰凉的光泽。好似冬日素雪般清冷。和她此刻循循的语气不同:“有九王作保的确让人放下一重心思。帝姬不去说。只是三殿下是皇上的血脉。皇上更对他寄予厚望。事关千秋万代。实在不能不仔细。”
玄凌道:“怎样才算仔细。”
皇后微微沉吟。祥嫔眸光敏锐一转。缓缓说出四字。“滴血验亲(1)。”
玄凌转过脸來。“怎么验。”
祥嫔道:“臣妾从前听太医说起过。将两人刺出的血滴在器皿内。看是否融为一体。血相融合者即为亲。否则便无血缘之亲。”皇后抬头看一眼玄凌。“这法子不难。只是要刺伤龙体取血。臣妾实在不敢。”
我心头猛地一震。有骇人的目光几乎要夺眶而出。我感觉到嘴唇失去温度的冰凉与麻木。心里有无数个念头转过。不能验。不能验。
“不能验。”贞贵嫔霍然立起。反对道。“皇上龙体怎可轻易损伤。这个法子断断不可行。”
敬妃赶紧扶住因为激动而摇摇欲坠的贞贵嫔。跟着道:“此法在宫中从未用过。谁知真假。臣妾也不赞成。”
祺嫔好整以暇地拨弄着裙上杏子色如意结丝绦。“那也未必。此法在民间可以说广为流传。臣妾以为可以一试。”她柔声道。“此事不只关系淑妃清誉。更关系皇家血统。事情棘手。但只消这一试便可知真伪。皇上无须再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