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朱允炆当面质疑自己分封藩王之策朱元璋不禁心中恼怒正待发作之际眼见孙儿眼中所流露出的那两分倔强之色依稀便与其父昔日仿佛他的心中不由自主一软淡淡问道:“若是以你之意该当如何”
朱允炆眼见祖父面色平和心中略定沉声说道:“孙儿自当以德服之以礼束之”
“若是他们执迷不悟屡教不改你又该当作何决断”朱元璋听得孙儿这般什么“以德服之以礼束之”的无力言语心中不满沉声迫问道数月來的两次病倒已然让他自内心中深切体会到了衰老和些许力不从心他日执掌大明万里江山的不能是一个只知唯唯诺诺之辈而应当是一个杀伐决断的皇帝今日自己的孙儿既然言及那些就藩各地的儿子则必须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
朱允炆年岁渐长对于祖父的畏惧不似幼年之时闻言默然片刻后终于咬牙握拳沉声说道:“若是王叔们不听教诲那孙儿唯有调动兵马与之刀兵相见了”
朱元璋听闻孙儿言中颇有斩钉截铁之意总算放下心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冬去春來五月时分天气已然逐渐炎热寝宫中的一众宫女宦官心中却是战战兢兢大有如履薄冰之感原來洪武皇帝朱元璋近來卧病在床稍有不顺心之处便是大发雷霆幸得皇太孙朱允炆每日里不辞辛劳守候在祖父病榻之侧可谓衣不解带这才使得一众宫女宦官略微安心
双眼微红的朱允炆端坐病榻一侧低声诵读奏折以待抱病卧床的祖父决断自朱元璋近來病重后许多奏折交予他决断无奈今日这两封奏折所言之事过于重大使得他不敢轻易决定故此來到祖父身前请示
待得听完奉旨出使西域撒里畏兀儿(今新疆柴达木盆地)的兵部驾部员外郎陈诚和西宁候宋晟联名上奏言道西域诸大小部族尽皆愿意臣服大明请旨敕封那数个部族首领为指挥使设立建安定卫、曲先卫、阿端卫三个卫所驻守重兵以拱卫边塞的奏折后朱元璋轻轻咳嗽数声略一沉吟后缓缓说道:“陈诚宋晟所奏之事照准另命兵部行文西宁候若边塞大小部族有敢侵袭边疆杀我大明子民准予其临机决断调动部属军马予以剿灭待事后上奏即可”
朱允炆闻言忙即走到桌边在御书房总管薛京笔墨伺候下在奏折上批示随即将刑部侍郎所呈的关于一件杀人案难以决断的奏折读了出來心中不禁暗暗叹息满心以为以祖父昔日用刑之猛这个罪囚只怕是断无生理
出乎意料之外朱元璋听闻这个颇为离奇曲折的案子后并沒有像昔日那般当机立断而是转头看了看孙儿轻声问道:“以你之见这个罪囚该当如何处置”
朱允炆耳闻祖父并沒有出言判处罪囚斩刑心中略微一动柔声说道:“以孙儿看來此囚杀人之罪虽则罪大恶极然被杀者乃乡间富户平素颇有侵占他人田地之事杀人者状告无门下行凶实属情有可原宜判处流放三千里之罪”
朱元璋闻言默然片刻后缓缓说道:“就以你之见批示”说道这里苍老的面上突然流露出两分怒色沉声说道:“侵占他人田地状告无门命刑部给事中御史台官员查究当地县令若有收受贿赂贪赃枉法以极刑论处”
朱允炆眼见祖父剧烈咳嗽下面色甚差忙不迭的让宫女将在殿外的御医唤來
待御医宫女好一阵忙活过后离去朱元璋看了看面带焦急之色的朱允炆挥手将他唤道床际坐下轻声问道:“你可是奇怪朕为何今日沒有让杀人者抵命”眼见孙儿微微颔首轻轻叹了口气后说道:“朕昔日用法严厉乃是因为咱们大明初定天下许多人乃是乱世苟活下來纵然沒有亲手杀过人也见过了太多乱世中草菅人命之事若朕身为开国之君不能重典震慑怕是许多人心中早已忘记了人命关天你身为守成之君却不必效法于朕然则贪墨官员一经查实则绝不宽待任他千万而來也要斩尽杀绝”心中念及朱允炆毕竟长于深宫不知知县知府这些在朝廷中看似毫不起眼的地方官员手中握有多大实权伸手抓住朱允炆手臂语重心长的说道:“有句老话叫做破家知县灭门知府若是百姓状告无门有冤难申则他们就会心生怨恨今日算在朕的头上他日便会算在你头上”话说到这里心中回想自己的重典治国杀伐过重选择皇位继承人的儿子孙儿却尽皆不是心狠手辣之辈内心之中也不禁暗自苦笑
半月之后的一个深夜之中昏迷良久的朱元璋陡然醒转过來只觉得心智清明自知大限已然不远对寝宫中伺候的宦官言道:“将朱允炆唤來传朕遗诏”
那少年宦官听闻“遗诏”二字登时惊得魂不附体跌跌撞撞的奔向外间
寝宫中一片死寂朱元璋心中也充满了孤寂之意此时此刻在他的脑海中回想起了许多许多那个衣衫褴褛名为朱重八的少年满怀悲痛以一卷破烂不堪的草席裹尸掩埋了父母兄弟那个出家为僧的和尚流浪四方见过了数之不清的饿殍遍野易子相食的人间悲剧那个投奔郭子兴军中和徐达汤和并肩浴血奋战发誓要诛灭暴元驱逐鞑虏为此特意更名朱元璋的青年将领更回想其乐鄱阳湖上的气势汹汹而來的陈友谅军船和震耳欲聋的炮声回想起了那些自己曾经冤枉过的人心中虽沒有一丝悔意,一股高处不胜寒的萧索孤寂之情涌上心头 ,心中苦笑忖道:想我一生纵横天下,万里江山上也不知败过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