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道:“皇上刚才夸奴才懒”隆庆不悦:“懒是夸人么”程连安双膝扎地向上参拜:“回皇上孔子述而不作是懒只因天下学问前人都已说尽了孔圣人也只有阐释一二而已连孔子都如此奴才不敢与圣人较智老子曰: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又曰: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不行、不见、不为、不争都是懒皇上刚才说奴才懒那岂非在夸奴才是小圣人吗奴才自不敢当”
隆庆笑道:“哈哈哈原來你这不读书是假的前人经典也看了不少却來说反话与朕打趣”
程连安听他高兴也陪笑低头:“奴才自小便被娘逼着读书背书向來求不出甚解也知自己无辅政治国之能奴才觉得这世上有些人天生便是來做大事的还有些人天生便是來做小事的我爹无才德而当大事以致兵败垂成害人害己奴才有自知之明断不能走他的老路只求能在皇上身边伺候做一片伴日的红云也就心满意足了”
隆庆喃喃道:“原來伺候朕是件小事”
程连安眼睛偷瞄瞧出他这是含笑佯嗔连忙陪笑:“皇上说笑了伺候皇上对奴才來说便是天大的大事只不过皇上您是圣天子什么样的大事搁在您眼中自然也都是小事了”隆庆果然微笑点头
常思豪见他小小年纪居然谄媚纯熟俨然天生就是个奴才坯子又是恼恨又觉可惜向冯保道:“他年纪还小不懂事慢慢教化也就是了纵然愿意伺候皇上也用不着做太监你一把年纪怎能就依顺着他让程家就此断子绝孙”
冯保苦着脸道:“千岁不知我义兄只此一子全靠他继承后代香烟他提出要净身随我进宫我哪能允劝他几日他也不听后來不知从哪里寻了柄刀子竟然……竟然就自己动手将人道割了去”
“什么”
常思豪回看程连安只觉此事离奇透顶
隆庆、长孙笑迟和刘金吾也都张口结舌不敢相信这孩子小小年纪竟然对自己下得去如此狠手
程连安点头道:“本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损伤不得然而我娘是个妇道人家我爹又是个浑人听他们的话未必就对了我奶奶常说:‘长全翎毛自己飞认得爹妈谁是谁’人终究还是要按照自己的意志來活自我來到京师义父待我极好如同亲子一般我想到天下间忤逆之人甚多就算亲生父子血脉相连也未必父慈子孝既有了进宫的念头还在乎什么后代香烟大不了将來再认养一个义子便是只要情投意合多半还比亲生的要强些于是便自己动手去势以绝义父杂念而且我义父入宫其因也在我父铸错当年我行此事一则遂了自己心愿二來也是为父还债图的是孝义两全”
长孙笑迟吸了口冷气眸里失神不知想起了什么隔了好一阵子这才缓缓道:“好一个孝义两全”
几人不再说话偌大屋中一时静寂无声
程连安见气氛压抑似有些忐忑他不敢往上偷瞄只低头转着眼珠思忖回味着自己刚才话中是否有失神色变得恭谨许多
周遭暖炉中偶有红炭烧裂吡爆出音
常思豪离得暖炉最近瞧着程连安身上却一阵阵发冷走近去将那块雕龙玉佩递过道:“这是你家传家之物你拿去吧”
程连安双手接过收在怀中退到一边
常思豪问:“你不想知道它为什么会在我手里”程连安低头道:“奴才心里好奇得很只不过做奴才的要知道的第一件事便是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千岁若愿说自然会告诉奴才如果不愿意说奴才乱问起來怕会惹千岁爷不高兴”
常思豪盯着他半肿的小脸眼中情绪复杂不知是该气、该笑还是该哭胸口里堵闷了好半天终于吁出口气心里一凉到底想起廖孤石“忠良之后未必忠良”的话來沒想到还真是让他不幸言中了眼前这程连安不就正像荆零雨所说是一个摇尾乞怜的小尾巴么淡淡道:“很好这事我不想再说你下去吧”
程连安瞧瞧皇上见隆庆挥了挥手便施礼退出
长孙笑迟望着他远去背影回过头來对隆庆低低道:“此子其性太狠留在宫中必成祸患不如及早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