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绝响听出是馨律的声音。忙起身拍拍膝头尘土。出去托着肘臂把她扶了进來。口中道:“姐。你有什么事。告诉我一声。我來告诉大哥就行了。你这身子正虚。受了风可怎么成。”常思豪见馨律手掩胸口。精神萎靡。本來脸色就很白晰。再加上沒有血色。越发有一种纸面生霜的冷感。忙道:“师太还当好生静养。万勿轻动为好。”
馨律佝着身子涩淡一笑:“养了几天。我这身子已经沒什么大碍了。再说一副臭皮囊而已。也沒必要那么娇气。”秦绝响也不和她争辩。解下外氅围着颈子给她慢慢罩在身上。动作轻柔。不敢挂上半点风丝。扶她坐下。又在底下掩了掩。左左右右地抻检。看别有哪处透了风。馨律近來似也被他服侍惯了。当着常思豪的面虽有羞窘。却也并不十分难堪【娴墨:世间情愫往往就是这样生出來的】。低头道:“唉。这几日。亏得这孩子前前后后地伺候。真教出家人惭愧。”【娴墨:女子心软。再无情。受这般伺候也过意不去。世上多有爱情是由同情愧意转化而來】
秦绝响道:“姐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爷爷病。是你给裁发接的脉。我大姐的病。也是你给细心调理。秦家上下哪个不感你的恩。领你的情【娴墨:真好嘴。越來越会说话】。你我姐弟自來就亲近。那也更不必说了。何况你身上这伤。还有我一半的责任。一想到那天震伤了你。我便恨不得把自己这两只手给剁下來。”
馨律道:“那是无心之失。算得了什么。可不许你再乱挠乱咬的。”说话间扣住了他腕子。常思豪瞧秦绝响那细伶伶的腕子上红一块青一块。有不少抓痕和掐血印。显然经过一番自虐自责【娴墨:绝对是真心。可你怎么不剁去。掐红挠破给谁看呢。】。心想:“这孩子毕竟还有些善念。不是完全坏了良心。”一笑道:“师太不必管他。他这是自作自受。受点惩罚也是应该。”馨律摇头一叹。问道:“这两天。可有夫人的消息。”
想起秦自吟。常思豪脸色少黯。答道:“沒有。不过师太不必担心。对方虽别有用心。却无加害之意。”馨律沉吟片刻。道:“明天便是破五。这年也过完了。雪山师叔祖去了这么久。一直无半分消息回來。她老人家年纪大了。只怕出个什么意外。贫尼准备这就告辞。去寻一寻她。”
常思豪一听就明白寻雪山尼不过是托辞。其实她这心中还在内疚。是想去寻救吟儿罢了【娴墨:跟金吾隆庆这班人斯磨。不觉间小常成长太多。搁以前即便看得出來。也要缓一缓脑子才行】。忙道:“师太这身子仍须将养。还是在府中好好养伤为上。后天我便要随俞大猷将军远赴广西。吟儿和雪山前辈的事。一切交给我便好。”秦绝响奇怪:“你要去广西。”常思豪将曾一本率海贼來袭、皇上两路分兵事简述一遍。秦绝响和馨律面面相觑。想不到这大过年的。竟然出了这等逆事。
常思豪脸色凝重:“聚豪阁的人在南方闹得很大。连皇上都把他们放在了心上。自古光棍不斗势力。这样一來。还好得了么。我到了那边。尽量说服他们散去兵马。免遭朝廷的围剿。家里这边。绝响还是个孩子。办起事來不是那么妥当。还望师太能尽力帮扶【娴墨:这话是又不是。在小常是理所应当。在馨律是义不能辞。在绝响是正中下怀。造孽造孽。后文生出泼天大祸。责绝响也好、骂馨律也罢。绝不可独忘小常。他才是最大祸根。】。把盟务打理好。我在南方也就放心了。”
秦绝响在旁不住帮衬。馨律捱不过。也只好答应下來。两日之期眨眼就过。到了初七这天。常思豪早早起來披挂整齐。带了李双吉为贴身铁卫。齐中华、倪红垒、郭强、武志铭为随从。一行六骑由戚继光派來的士卒接着。來到神机营大营之内。只见马场上戚继光那三千浙兵已然排成方阵。左一方长牌手扶提重盾。右一方负藤牌斜挎腰刀。左后方竖长枪红缨似血。右后方支狼筅令人胆摇。更有传令官、军医官分列排头。轻骑兵牵骏马环围左右。弓弩手、火铳手精神抖擞。铁兵车带尖刺耀人双眸。所有兵士虽然身量不高。却都站得笔杆条直。响绷绷的腱子肉将衣甲撑得紧趁挺拔。浑身上下一股雄阳气概。教人一望之下。便觉精神【娴墨:好军容。此一部尽写妖眉软笑。挥不去东厂阴云。此正是阳光穿云过隙处】。神机营三大翼长都各统兵将列阵抱臂【娴墨:二字写尽同僚心态】相观。俞大猷带着二十名亲兵也已到了。按剑站在一边。目光扫洒。不住点头。
常思豪上前打过招呼。问道:“老将军。怎么不见咱们的兵呢。”俞大猷道:“咱的五千兵马都在广西。要防古田军。这点人是不够的。我已请來了兵符。这次咱们南下。沿途在各卫所抽调充实。能收集到一万五千兵员。便可与韦银豹一较短长了。”常思豪心想那样加一起也不过两万兵马。攻杀可不比守城。这样就敢对敌十万。老将军这份胆略自信。可称不凡了。【娴墨:俞老真不是吹牛托大。有战例在前摆着。】
此时不远处有人吵骂。两人同时移目瞧去。原來是戚继光在营边喝斥一个掌旗。正骂道:“蠢才。歪你不会钉上。多钉几个钉子。我就不信它还歪。”那掌旗不住点头哈腰。扛着一杆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