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过半太阳渐渐沉落于西面的山线。
夏日的徐徐的风潮湿且闷与灰色一同笼罩了入夜的福州城。拥挤且多有尖角屋檐的城池中灯火便也一点一点的亮起来了先是斑斓如豆渐渐的汇成长街。
吱呀吱呀的小船驶过房舍之间的小河穿着清凉的人们拿着蒲扇行走在并不算宽敞的福州街道上与摊贩、车马、轿子等擦肩而过。
城市东侧枣花马拉起了车架沿着入夜的怀云坊朝东行去。这时候过了晚膳不久闷热的坊间街道上有不少行走的路人两名少年坐在车辕上踏着夜色缓缓前行。
“昨天下午去银桥坊租摊子。”挥着马鞭宁忌一面驾车一面老成地说话“倒是没生什么事端但我现在想想无商不奸。街道司的那个小狗官尖嘴猴腮的当时大概是看我财大气粗爽快地签合同但等到我们过去说不定会偷偷地生事。”
“可是不是我们才是商吗?”坐在一旁打扮成“龙傲天“的曲龙君笑着说话。
“……啊?”宁忌挠了挠脑袋过得片刻“那他租铺位给我这个时候他就是商嘛。你不许抬杠这个事情我们要有准备的啊你看外头现在乱成这样大家都缺钱心黑着呢说不定我们过去了就告诉我们那两个约定的好铺位给别人占了拿两个坏的来换又或者临时要加钱都是有可能的……”
“嗯。”曲龙君点点头“要真是这样那我们怎么办啊?”
“那也不怕他们或者说反倒是件好事了我跟你说就像我们之前排练的那样你跟他们拍桌子扮高手我出手把街道司的这帮人揍一顿这样好好打出我们的名声来。哼哼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想要之后不被欺负一开始就得用拳头打出来!”
晚饭刚过怀云坊朝外的街道上行人不少马车走得也慢。宁忌便在车上推想了之后的发展——他早些年当然是很少想这类事情的年纪小的时候要做好事有兄嫂帮忙要做坏事有一帮狐朋狗友襄助年纪大一点干脆上了战场跟着一帮大老听参谋部的谋划做事绝大部分时候根本用不到他的天才脑瓜运筹帷幄直到江宁城里成了人的“大哥”现如今又当了“小哥”这才不得不对许多事情都有所预估和操心。
已经动用了全部的想象力。
“所以你啊真到了那边不要还是平时温温吞吞的样子人家不怕你的知不知道要凶狠残暴!”宁忌与曲龙君说着又挥了挥马鞭冲着前方大喊:“大叔大婶让一让!开水!开水啊——”
走在道路前方扇着蒲扇的大叔大婶回头看了看见马车上是两个样貌清秀的少年人慢吞吞地朝街边让开了。
“你看就是这样要大声!”
“知道了知道了。”曲龙君笑得眼睛眯了起来一面不好意思地朝前方的男女致歉一面左顾右盼待见到道路边上一只正看着两人的大黄狗时方才板起脸来凶狠地骂了一句:“——汪!”
“呜。”大黄狗摇着尾巴迷惑地偏了偏头。
“诶嘿嘿。”
“……嘿嘿。”
前方道路上灯火流转车上的两人俱都捧腹而笑。
马车出了怀云坊是靠近福州东面城墙的一条新路沿着这条宽敞些的道路往南经过一座名为金银桥的桥梁两侧便能看见张灯结彩的两条道路路上店铺林立行人如织以金银桥为界一边便叫做金桥坊一边叫做银桥坊。
武朝的夜市文化本就兴盛过去在汴梁后来在临安都有不少彻夜不眠的热闹坊市。现如今新君南狩福建武朝的家当虽大不如前但带来的军民人口填充福州等几座大的城池仍旧算得上绰绰有余。
此时的金银桥临近福州城东连同旁边的道路都是两年前新君抵达后主持翻修的工程。由于金银两坊连通水路货运方便过去银桥坊便是城内水产批发聚集之所。经过改建后先前荒置的金桥坊现如今开起了青楼酒肆银桥坊后半段依旧是售卖水产的市场但临近金桥坊的这段则添了杂货、食肆每至夜间这边张灯结彩炸小鱼、摊面人、卖冰粉、贩雪泡水的摊贩便在路旁摆开成为在附近来说颇为亲民的夜市场所。
这便是宁忌与曲龙君看好的摆摊之所。
按照宁忌的想法来到福州之后预定的目的是游历观光顺手的话要找一找老奸贼铁天鹰的麻烦斩下对方的狗头当球踢那么在踢球期间城内好几个自西南过来的左家人是不能打照面的——免得他们为铁天鹰说情伤了和气将来去到西南又诋毁自己。
而按照常理推断左文怀这帮读书厉害的小奸贼来到福州之后颇受小皇帝重用那当然是住在富人区吃香喝辣了因此靠近城内最核心区域的几个大坊市便不能经常露面。
金银桥这边物价亲民治安一般这便能躲开左家人却多了与铁天鹰相见的机会他思虑再三自觉推算妥当方才来到银桥坊找街道司的小吏租下了两个位置极好的高价摊位。
又做好了被人湖弄后大打出手的准备。
然而一路进入坊市推想中的情况并没有发生。此时的夜市摊位多半是傍晚便摆开了他们吃完饭才出来来得已经有些晚被宁忌形容成“尖嘴猴腮”的小狗官在预定的摊位上等着他们样貌很是不善地将两人埋怨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