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二的晚上,小苍河,一场小小的葬礼正在举行。
丧的是两家人实际上只能算是一家被送人头来的卢延年家中尚有老妻,副手齐震标则是孤家寡人,如今,血脉算是彻底的断绝了。至于那些还没有消息的竹记情报人,由于不算必死,此时也就没有进行操办。
山上搭起的长棚里,过来祭奠者多是与这两家相识的军人和竹记成员,也有与还未确定安危者是好友的,也过来坐了坐。菜肴并不丰盛,每人一杯淡酒。宁毅一家与秦绍谦等军中高层负责招待来宾,将事情大概的来龙去脉,女真人的做派以及这边的应对,都简单地跟人说了一遍,也有人情绪激昂愤慨起来,然而被同行的军官低声说了几句后,复又安静了,只在桌子下方,紧紧地攥起拳头。
打败西夏的半年时间后,小苍河一直都在安静的氛围中不断展扩大,有时候,外人涌来、货物进出的繁华景象几乎要令人忘记对阵西夏前的那一年压抑。甚至于,偏安一隅近两年的时间,那些自中原富庶之地过来的士兵们都已经要渐渐忘记中原的样子。只有这样的死讯,向人们证明着,在这山外的地方,激烈的冲突始终未曾停歇。
曾经在汴梁城下出现过的杀戮对冲,迟早或者已经开始在这片大地上出现。
宁毅系着白花在长棚里走,向过来的每一桌人都点头低声打了个招呼,有人忍不住站起来问:“宁先生,我们能打得过女真人吗?”宁毅便点点头。
“当然打得过。”他低声答,“你们每个人在董志塬上的那种状态,就是女真满万不可敌的诀窍,甚至比他们更好。我们有可能打败他们,但当然,很难。很难。很难。”
他都是一字一顿地,说这三个很难。
大概与每个人都打过招呼之后。宁毅才悄悄地从侧面离开,陈凡跟着他出来。两人沿着山间的小路往前走,没有月亮,星光浩瀚无垠。宁毅将双手插进衣服上的口袋里他习惯要口袋。让檀儿等人将此时的短打衣服改良了许多,宽松、轻便、也显得有精神。
“陈小哥,你好久没上战场了吧?”
“本来也没上过几次啊。”陈凡口中叼着根草茎,笑了一声,“其实。在圣公那边时,打起仗来就没什么章法,无非是带着人往前冲。如今这里,与圣公起事,很不一样了。干嘛,想把我配出去?”
“你是佛帅的弟子,总跟着我走,我老觉得浪费了。”
“你还真是精打细算,一点便宜都舍不得让人占,还是让我清闲点吧。想杀你的人太多了。若真是来个不要命的大宗师,陈驼子他们固然舍命护你,但也怕一时疏忽啊。你又已经把祝彪派去了山东”
“红提过几天过来。”
“若真是大战打起来,青木寨你不要了?她终究得去坐镇吧。”
“找锦儿坐镇也可以。骑个马,戴个面具。”
宁毅比划一番,陈凡随后与他一道笑起来,这半个月时间,刺虎的戏在青木寨、小苍河两地演,血菩萨带着狰狞面具的形象已经渐渐传开。若只是要充个数,说不定锦儿也真能演演。
但这样的话终究只能算是玩笑了。陈凡看他几眼:“你想让我干什么?”
“卓小封他们在这边这么久,对于小苍河的情况,已经熟了,我要派他们苗疆。但想来想去。最能压得住阵的,还是你。最容易跟西瓜协调起来的,也是你们夫妻,所以得麻烦你领队。”
陈凡皱起了眉头,他看看宁毅,沉默片刻:“平时我是不会这么问的。但是真的到这个时候了?跟女真人是不是还有一段差距?”
“我也希望还有时间哪。”宁毅望着下方的谷地,叹了口气,“杀了皇帝,不到一万人起兵,一年的时间,硬撑着打败西夏,再一年,就要对女真,哪有这种事情。先前选择西北,也从没想过要这样,若给我几年的时间,在夹缝里打开局面,徐徐图之。这四战之地,荒山野岭,又适合练兵,到时候我们的情况一定会好过很多。”
他摇了摇头:“打败西夏不是个好选择,虽然因为这种压力,把队伍的潜力全都压出来了,但损失也大,而且,太快打草惊蛇了。如今,其它的土鸡瓦狗还可以偏安,我们这边,只能看粘罕那边的意图但是你想想,我们这么一个小地方,还没有起来,却有火器这种他们看上了的东西,你是粘罕,你怎么做?就容得下我们在这里跟他扯皮谈条件?”
“有其它的办法吗?”陈凡皱了皱眉头,“若是保存实力,收手离开呢?”
“陈小哥,以前看不出你是个这么瞻前顾后的人啊。”宁毅笑着打趣。
陈凡也笑了笑:“我一个人,可以置生死于度外,只要死得其所,拼命也是常事,但这么多人啊。女真人到底厉害到什么程度,我不曾对阵,但可以想象,这次他们打下来,目的与先前两次已有不同。第一次是试探,心中还没有底,战决。第二次为破汴梁,灭武朝之志,皇帝都抓去了。这一次不会是玩玩就走,三路大军压过来,不降就死,这天下没多少人挡得住的。”
“西路军毕竟只有一万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