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里的反攻计划基本上来自刘大霖和黄守统,无形中正好形成了大明常见的以文驭武的局面,刘进士学富五车,又受晚明政治局势的影响,很读了一些兵书,对总体的谋略布划有点心得;黄团总则多年在短兵相接的第一线,小规模的厮杀经历过无数次,战阵指挥进退颇为熟悉。官绅们看到这个局面,都很安心。
从探子们口中得知,海贼们分屯在博铺和百人头滩。探子在百人头滩看到了女人,说明海贼们的老营就在那里,老营即在,中军也该在那里。
城里现在聚集的人马虽多,但是能上阵厮杀的有限。黄守统是当地土著,又是多年带勇打仗,哪家的勇能战,哪家的只能欺负老百姓,他心中有数。真正能用的人马也就是他自己带来的一百黄家寨乡勇,还有几家本地大户豪绅的乡勇和家丁。合起来不过二百人。他打算用这些人作为战兵,直接突击海贼们的中枢,最好能一举斩杀几个头目。
这个策略被某些士绅们置疑:海贼死了头目会不会疯狂的报复?
“打仗的事情,切不可心存侥幸,”黄守统捋着亥下的胡须,“动了刀兵就要杀到底,别以为手下留情日后能有退步,到时候别人看你软弱可欺,反而要变本加厉了。”他扫了一眼众人,不怒自威,“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他们就会自己滚蛋。”
当下决定分二路行动,左路以黄家寨的乡勇为主力,带着从城墙上拆下来的二门虎蹲炮,并许多火箭火yao罐,一共三百人,由黄守统亲自带队直攻百人头滩;右路由符柏文带队,也有三百多人,不过多数是临时征发的老百姓充当的民壮,多带旗子号角锣鼓,用来造声势佯攻博铺营地作为牵制。为了防着海贼们在城外有探子,两路人马一起出发,做出向博铺进发的样子,半途左路军折返突袭百人头滩。
两路人马约定起火为号,由右路军先攻博铺,随后主力发动攻击,无论哪一路要撤出战斗,就以狼烟为信号。
城里留守的除了衙役,还有二百人。县里的弓手民壮因为欠粮饷太久,吴明晋怕将他们留下守城,一旦失利便会乘机在城内和四乡骚乱抢劫,各村来的乡勇,他也不敢完全信用,便用掺沙子的办法,民壮乡勇弓手卫所兵混合编组着守城。民壮们不想去打仗的只能贿赂典史,没钱被赶去打仗的个个心怀怨言。
九月十六这天,各项准备都已完备,县里在街道上支起锅做饭,许多人是今年第一次吃上干饭,都挤在锅前,个个垂涎欲滴的看着,嗅着。
“天爷,可吃到顿饱饭了。”
“本来要吃干饭就得到农忙,这二年连农忙都吃不到了。”
“天也邪兴,临高这地居然会下霜!”
“就怕这顿是断头饭。”
“别说丧气话,不吉利。”
县丞吴亚带人送了几百贯钱过来,说是开拔的赏钱,又拿了二十套新纳好的棉甲――这种甲物虽然物料易得,但在南海之地穿着未免太热,所以很少有穿用的,这是临时赶制出来。黄守统知道县令是倚自己为长城了,十分感动,再三称谢。决意要力战。
他将自己的二儿子叫了过来,黄守统的二儿子黄禀坤在县学里读书,是个生员,眼见三弟新丧不过几天,父亲又在秣兵砺马,一副决一死战的模样,心中十分不安。
“禀坤,为父今天就要去剿贼了,”他抚着自己的膝盖,“海贼厉害,此去并无十分的把握……”
“父亲――”
“你不要说话,”黄守统沉声道,“为父已经是五十开外的人了,纵有意外,你和你大哥也不必太过悲伤。你大哥虽然武勇,却不爱读书,不如你聪慧。故而我只叮嘱于你:这十多年来天下乱相渐现,我们这里幸好是边鄙小县,然而一旦天下大乱,不免宵小之辈乘机作乱。你们第一是带领子弟执干戈以卫桑梓,第二便是要顺应天命!”他盯着儿子的眼睛,“且不可多读了几本书,就读出个愚忠愚孝来,你可明白?!”
“是!儿子明白。”黄禀坤心里即明白又胡涂,但不敢多问。
“一会你随我出城,路上便回黄家寨去。”
“儿子愿随父亲一起去厮杀!”
“傻小子……”黄守统长叹道,“你是秀才,刀兵凶险,黄家不能没有你!”
“还有大哥――”
“你大哥是个白身,”黄老爷子在家丁的帮助下穿上棉甲,“吴太爷总是要调走的,将来新来得太爷能记得咱爷们的血汗功劳?有个秀才,说话都响亮点。”
他听了,这才深悟父亲的苦心,只是心中又隐隐的觉得不甘。
黄守统嘱咐了儿子这才领着大队人马出城。一路上在路上,他一方面为这次吴县令的信任所感动,一方面心头上总是摆脱不掉一种不好的预感:这股乘着巨大的铁船,驱使着人力不能抗衡的机械的海贼并不是他一直打交道的土匪强盗,他们的到来或许意味着许多事情将会彻底的改变。他抬眼望天,天空只有淡淡浮云,却让他觉得日色昏昏无光,这大明的天下,真得要有大变了么?
从路上分兵出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