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不过半个时辰的召对,一问一答之下居然延长到了将近一个时辰,直到王德化过来轻声提醒后面还有安排,崇祯才意识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如此之久。 此时他的情绪十分昂扬,杨嗣昌刚刚献了剿流寇的策略,眼下又天降一个“知髡”之人,看来大明中兴是天意所属! 关键是此人不仅“知髡”,从刚才的对谈中看得出此人条理清晰,心思缜密,是个真正实干能干的人才! 这样的人,待到需要剿髡的时候,必有大用! 想到这里,他道:“你说得事情,朕已经知道了。必给你一个说法。” “谢皇上隆恩!” “你深悉髡情,居检校之职,实在是屈才了。”皇帝想了想,“朝廷有过旨意,选用人才不拘一格,可惜你不是孝廉……” 若是举人出身,提拔就容易了。孙元化举人出身,几年前就是登莱巡抚了。 “总是微臣无能。”钱太冲一阵狂喜,看来皇帝不但要为他做主,还要给他升官。 “你且退下……”皇帝说道,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你如今下处在哪里?” “微臣原住京师福建会馆。” “依旧回那里去住,没有旨意不要离京。” 这是后面还有旨意的意思,钱太冲又是兴奋又是惶恐的跪下磕了头,退了出来。 从宫里头出来,护送的锦衣卫官校很是客气,一顶小轿把他送回了福建会馆。会馆的管事自打他被抓走之后心里头七上八下,生怕审出了什么“不应”之事,连带到会馆。此刻见官校们用轿子把人送回,这才放下心来。 官校临走,还关照他“好生照看钱老爷”。管事的忙不迭答应。眼瞅着官校们都走了,管事的这才抑制不住好奇的问起这几天的遭遇。 钱太冲满心欢愉,原本想一吐为快,但是想到此事涉及到皇上,言谈中还是应该慎重。万一传到皇帝耳朵里,自己一个“轻佻”的考语便跑不掉了。 当下说道:“我来京师办得事情,如今有了眉目。” 他来京师办事,已经前后滞留了大半年之久,每日早出晚归,几个月里也没见过几次笑脸。 管事的恍然大悟,拱手道:“恭喜,恭喜,想来老爷这会是找到门路了!事情有门路就好办!”说完又压低了声音问道,“怕不是朝中大佬?” “正是!正是!”钱太冲满心抑制不住的喜悦,“承您老吉言!” 钱太冲人逢喜事精神爽,眼见时间还早,便请管事的叫些酒菜来,他要边饮酒边将头绪整理一番。 管事很是得力,不一会,便有伙计挑着食笼送来酒菜。因为是一人独斟,不过四碟小菜,两盘下饭并一盘“卷子”。 此刻窗外雪花飘飘,京师又降下了大雪。钱太冲干脆开着窗户,赏雪自饮。这几年来他还是头一回心情这么舒畅。不仅是因为自己获得了皇帝的重视,而且皇帝有了对付髡贼的意向。 郑家目前的窘境说到底是髡贼造成的,只要髡贼势头一衰,郑氏集团目前四分五裂的各支派自然会朝着海外去竞业,而不是在漳州湾里争斗。 今日的召对,皇帝对髡贼十分感兴趣。问了许多髡贼的消息。钱太冲发现,虽说髡贼已经陷了两省之地,论及声势远过于髡贼,可是皇帝对髡贼却是所知甚少。 也是,他想,别说高踞于顶端的皇帝了,便是福建这个如今已是“前线”的省份,早就是髡货遍地。漳泉一带的码头上就能看到髡船来装货――虽然他们名义上都是大明的客商。 但是官员缙绅们对髡贼大多亦是一无所知。最多不过知道船坚炮利、器具精巧这些陈词滥调而已。 只要朝廷锐意进剿,出动大军南征消灭髡贼不见得能做到,稍杀其气焰不难的。毕竟大明可是一个庞然大物,岂是区区髡贼相提并论的? 酒至酣畅处,钱太冲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自己作为有功之臣,入朝朝贺,受到皇帝封赏,回乡光宗耀祖的种种幻象…… 屋门忽然响起来轻轻的敲打声,钱太冲以为是管事的,道:“门没闩,自个进来便是。” 只听得“吱呀”一声,门扉双启,进来的却不是管事,而是一个陌生的青年。 他居住在会馆,图得就是清静,不像旅店那样人来人往,闲杂人等到处登堂入室。 钱太冲有些酒懵了,半响才问道:“先生何人?” 青年微微一笑,道:“素不相识。” “既素不相识,为何夤夜到访?” “虽素不相识,却有同仇敌忾之人。” 话说到这里,钱太冲的酒醒了一半,立刻意识到此人并非乱闯,乃是有备而来。不觉起了戒心,道:“学生不知道先生什么意思……” “钱先生,您来京师八个月,所为何来在下不必多言了。今日玉芳轩召对,先生大志可遂,可喜可贺呀。” 这下,钱太冲喝下去的酒化作冷汗,瞬间从脊背上冒了出去,原本微醺之感消散的一干二净。厉声道:“你是何人?!”言罢,就想去摸背后的宝剑。 “钱先生,莫要慌张。”青年人微笑道,“在下来此并无恶意。只是有些事情,想与先生共议。” 钱太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