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襄州城可谓是战云弥天,以横宗镇的修为只要稍微抬头,就能看见从江陵方向逼迫而至的刀兵气息,修为越高者感应越明显,甚至有些压得艰难喘息。
白莲生虽然已死,但是他已经留下完备的方案与策略,几乎事无巨细、逐一详数,包括楚军进军人马、开拔速度、进攻批次、扎营位置等等,在广袤的荆襄江楚之地布下了一片巨网,无论楚军有何作为举动,都可以在白莲生留下的方案中找到对应的策略,加之各种复杂交替的布置,仿佛只要看见那汗牛充栋的策略卷宗,任谁也觉得胜券在握。
但长生军秦飞鸿也是用兵高人,横宗镇虽未与之正面交锋,但冥冥中的感应颇觉不善,白莲生生前面对长生军都仅是对峙态势,谁能知道长生军真正发威又是何等情形?
“报”都督府外,传令兵飞奔而至,横宗镇径直走出,听对方禀告:“禀告将军,连江三十六营已全部整装待毕!火炮五营业已推进到位,请大都督下令!”
横宗镇浑身气度倏然一变,如同高山仰止、难以尽窥,沉声似瓮:“连江三十六营交替行军,斥候不绝,一旦探得敌军位置进入火炮射程,即刻发射烟讯!本部兵马亦将推进,天王教下、死不旋踵!”
“天王教下、死不旋踵!”
“天王教下、死不旋踵!”
“天王教下、死不旋踵!”
……
江陵以北,长生军浩浩荡荡,战兵八营向北推进,一路上没有任何阻碍,虽偶尔有零星枪响,那也不过是来自北方的斥候轻骑冲得太过深入,被长生军所察觉发现。
秦飞鸿依旧那身玄赤劲装,仿佛不是在凶险的战场上,而是纵马闲游的武林侠客,身旁只有几名精干亲兵跟随,站在高地上俯瞰进军情形。
“大帅!”一名亲兵打马上前,说道:“襄州城方向动兵了,连江三十六营全数出动,向我们这里缓慢推进。”
秦飞鸿闻言微微颔首示意,但没有说任何话,看着远方天际沉默不语。
那名亲兵面露疑惑:“大帅,那天王教的军师白莲生真的死了?既然如此为何还要挥军南下?”
别的亲兵斥责道:“亏你还跟着大帅身旁这么久,连这点粗浅战术都不明白吗?弱者示其强以拒止,天王教国越是底气不足,才越是要打,我们长生军早就盼着打这一仗了,迟来不如早来,一鼓作气灭了白莲生余部,直捣天京城、一统九州指日可待!”
“莫要轻视了。”秦飞鸿语气温润:“连江三十六营是白莲生与天王教国巨耗国力打造的兵马,人数也是我长生军数倍,接下来必定是苦战。”
秦飞鸿神色中有一丝飘忽,眼神好似穿越至远方,那些周旋在外的游击斥候此时就等同他元神感应的延伸,北军训练有素可谓在目,他对白莲生留下的军队没有丝毫轻视。
白莲生的死在秦飞鸿的预料之外,尽管派往北方的探子不计其数,但白莲生显然也是精于此道之人,各种军事机要密不透风,荆襄都督府更是如铜墙铁壁,丝毫渗透不进,对白莲生此人的具体情况也只是一些不切实际的传言。
而且作为长生军主帅、江陵防线的首脑,秦飞鸿其实是楚国高层中极少数不主张过早北伐的人。因为在他眼中,南军北攻天然居于弱势,加上如今楚国尚未得长江以南全境。
在红山议会上,楚国宰相孙子航愤然离席,显然是将楚国孤立于修行界之外,这一点是秦飞鸿最为不满之处。
秦飞鸿过往屠戮修行门派甚多,但他对修行人并无大恨,实际上他的作为不过是取世间物用,那些修行门派守不住的东西,被长生军拿走也是该然,而对于那些能够与长生军抗衡的势力,都应该要慎重对待的,如果可以,合作、拉拢、结党皆无不可。
弱肉强食是秦飞鸿立身处世的原则,那些被他覆灭的门派与修行人,杀便杀了,他绝无半点罪责忏悔之心,因为弱肉注定要被强者吞食。那么在世间要面对的,就仅仅剩下强者之间的问题了。
虎豹在决斗厮杀之前,总会酝酿很久,彼此观察对方,有时候未必会真的生死相拼,无非划定领土界线。修行界不是哪个具体存在的国度,既然这帮修行人自居俗世之外,那也没必要赶尽杀绝,而实际上也不太可能做到。
同样的,白莲生治下的天王教军绝非弱敌,渊岳峙、威赫动天,秦飞鸿对之甚至不敢自诩胜算,这样的敌人不宜急切进攻,需要缓缓消磨对方意气、瓦解根基,最后趁隙一击。
秦飞鸿已经窥出天王教国的问题要害,所以他在得到帝都密讯之后,反而向帝君进谏延缓进攻,认为长生军应该固守江陵。
然而帝都反馈的回应也相当强硬,直接派孙子航的弟子前来督军,秦飞鸿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只能接受命令、进军北伐。
秦飞鸿也很明白朝堂上那班同僚的压力,楚国此时此刻太需要一场胜利了,自从麻匪作乱、干朝西侵以来,楚国内部屡遭重创,国家财富与人口大量流失,开国以来的建设毁损严重,几乎一战打回当年的贫苦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