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秒,安克愣住了。
他呆呆地看着泰尔斯。
“陛下会很高兴,很高兴……”
西荒人失神地扭过头,喃喃自语。
“是么,是么……”
泰尔斯皱起眉头。
“你知道,今天早上,詹恩向我父亲服软。他为此割下了一大块肉,然后一溜烟跑回了翡翠城——像是计划好的一样。”
“这有什么好处?”
泰尔斯死死盯着安克:
“帮你搞出这个大新闻,詹恩·凯文迪尔和他的南岸领,到底有什么好处?”
“就为了让我难堪?然后旁观着你被处死?”
安克依旧失神,久久不语。
“安克?”
泰尔斯不得不提高音量。
拜拉尔微微一颤,醒觉过来。
他茫然看向泰尔斯,嘴唇颤抖,欲言又止。
“你知道吗,殿下,”几秒后,安克终于开口,说的事情却与泰尔斯的问题毫不相关:
“如果我死在决斗里,或者死在卫兵手里,那都是我杀了我自己,与人无尤。”
安克茫然道:
“但您,您说想给我一个机会。”
“可您知道,您阻止我的时候,接下的是一条生命的重量吗?”
他看着泰尔斯,如行尸走肉:
“那很勇敢。”
“却也很愚蠢。”
下一秒,安克的表情变化不断,脸肌来回纠缠。
仿佛在进行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不对头。
泰尔斯眉头一皱:
安克的表现不对头。
“真有趣。”
泰尔斯语气沉稳,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你知道,不止一个人说过我很愚蠢——还都在我把他们害得灰头土脸之后。”
泰尔斯想起这样说过的人们:努恩,查曼,凯瑟尔……
可拜拉尔没有理会王子的话。
“但是,当时我为什么要同意呢?我为什么要把剑给你呢?”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语如连珠:
“我只是一枚棋子,为何要多想?”
安克越说越激动,直到痛苦地啜泣起来。
“也许,也许我也还留着一丝愚蠢,”遍体鳞伤的西荒贵族咬着牙,却无法止住脸颊上的热泪:
“一丝软弱,一丝侥幸。”
“想要去相信。”
“去依靠。”
他的反应让泰尔斯越发怀疑。
“但他们料理我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安克咬住下唇,热泪盈眶:
“您也只是一个人。”
泰尔斯不得不加大安抚他的力度,让他平静下来。
“如果我相信了您,依靠了您。”
“可您……”
“您又能去相信谁,去依靠谁呢?”
下一秒,安克突然挣起!
他不顾手足被狠狠绑缚的疼痛,也不理浑身令人发指的伤口,手上发力,一把将泰尔斯扯到身前!
惊愕的泰尔斯不得不撑住躺椅的另一边,才维持住平衡。
此时此刻,泰尔斯发现,自己与安克脸贴脸,面对面。
而对方的眼神里,居然充满了……恐惧?
“殿下,您也只是,另一枚棋子,不是么?”
安克死死抓着他的手,身上的颤抖到达顶峰。
另一枚棋子。
“詹恩还跟你说了什么,安克?”
“为什么他坚持要我来见你——既然事情已经如你所言,无可挽回?”
星湖公爵死死盯着拜拉尔:
“他还有什么……其他的棋子?”
“是什么?”
安克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理智告诉我,那是错的,我不该心存侥幸——漠神无赦,荒漠即赦!”
他大口呼吸,说出的话语无伦次,意义不清:
“您殿下,您也不该心存软弱,”
“漠神无灾,世间皆灾!”
泰尔斯牢牢反抓住安克的手,看着他痛苦而脆弱的眼泪,越发肯定自己的判断。
安克是棋子。
但詹恩……却不是棋局的全部。
“安克!”
泰尔斯果断地伸出手,从两侧抱住安克的头颅,直视他的双目。
仿佛要望入他的灵魂。
“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来王都是为了什么!”
安克浑身一颤。
“我们是同样的人,”王子不容反驳地道:“无论面对什么……“
“让我帮你。”
安克愣愣地回望着王子,目光茫然无助。
但泰尔斯的眼神坚定不移。
咄咄逼人。
不容他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