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泰尔斯的眼里,瑞奇以手扶颔,十分人性化地轻叹一口气,指了指不远处。
“萨兰德·克雷。”
泰尔斯与萨克埃尔的目光随着他的手指而转,看向那位剑速极快的中年灾祸之剑。
“他来自再造塔,是几十年前北地人拓荒战争中不光彩的产物之一他的父亲是有封爵的北地贵族,母亲是山野里被掳掠的蛮族。就为这个,他永远不会被接受为父母两边任何一方的一员。”
不远处的克雷警觉地回过头,发现是瑞奇他们在看他之后,立刻朝这边投来一个询问的眼神。
瑞奇朝他挥了挥手,示意一切正常
“再造塔的北地爵爷们面上把他当作战后安抚蛮族、粉饰太平的棋子,背地里只觉得他是个肮脏丑陋的小杂种,蛮族的长老们一面依靠着他与北地人谈判、讨价还价,一面又嫌弃他是自己被征服的标志,是部族里因奸成孕的败战耻辱。”
瑞奇的语气变得有些伤感
“哪怕把技艺磨练得再精湛,克雷的身份都永远先于他的能力,但他始终没有办法知道自己是谁,因为他既不是北地人,也不是山野蛮民,而永远是流浪在两个族群间、无家可归的孤儿。”
泰尔斯和萨克埃尔没有说话,只是对视一眼。
瑞奇轻哼一声,转向另一边。
“法尔肯·约什,他是出身荆棘地的开伦萨人,曾经在艾伦比亚王国的王家特谍里服役。”
泰尔斯认出来,在石台边上休憩的,是那位雇佣兵们预先派到白骨之牢里的间谍。
“在艾伦比亚可笑又可悲的政争中,跟许多同侪一样,他浑浑噩噩地活在昏聩的世道里,只为了不知是真是假的‘王国使命’,盲从着上司的命令,不惜出卖良心,染上一手血腥,抓捕、折磨、刑讯、迫害一批又一批的‘王国之敌’,以为这样就能换取自己在世道里的安稳,好在每个夜晚里抱着妻儿的时候欺骗自己‘我只是要养家’。”
瑞奇眼神复杂,朝同样有感回头的约什摇了摇头
“直到某一天,他的岳父也被定为‘王国之敌’,被关进监狱。”
“而约什的上司也同样为了养家把约什的妻子与孩子变成了刑讯逼供的筹码。”
“从那一天起,他用来欺骗自己的借口,就碎裂了。”
不知道是否触动了什么,萨克埃尔听完之后轻叹一声。
瑞奇似乎被调动起了情绪,他转向泰尔斯,眼神微黯
“而不幸战死的桑尼,他是聂达人,来自东大陆的利古丹邦国。”
泰尔斯想起那个用着斧头,最终在与小巴尼的战斗中阵亡的桑尼,不由得一愣。
“没错,他曾经做着聂达人里最有前途与代表性的职业强盗,还颇为上手,成绩斐然,直到有一天,他爱上了自己掳掠来的一位姑娘。”
瑞奇出神地盯着泰尔斯,却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桑尼放弃了一切,只想和她共结连理,成家生子,为此不惜与所在是团伙翻脸为仇,厮杀连场。”
瑞奇轻叹一声,语气里透露出难言的沉痛
“但在经历无数风雨,一切尘埃落定,圆满幸福,他已经生儿育女安稳度日的时候,他那位被掳掠来的妻子在自己、在女儿、在儿子,在除桑尼之外全家的饭菜里下了剧毒……”
泰尔斯睁大眼睛。
瑞奇的话在继续
“……作为一个无法抓住命运的柔弱女人最后、最凄凉、最无奈,也是最残忍的复仇。”
瑞奇缓缓道
“从那天起,桑尼就明白了,也许这个世界已经注定他不配得到幸福,只配沉沦地狱。”
萨克埃尔抿嘴不言。
瑞奇深吸一口气,像是回过神来一样望向远方
“当然,还有你最了解的王室卫队同僚,在十八年前惨剧后变得一无所有的科林·塞米尔,和他旧识的女儿,贵族出身却沦落天涯的玛丽娜·诺福克。”
听见塞米尔的名字,萨克埃尔表情黯然,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塞米尔。
玛丽娜。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远处的这两个人,又看了看克雷和约什。
这就是……灾祸之剑?
瑞奇盯了骑士几秒,毫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每个成为塔外传承者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瑞奇说着说着,眼里的光芒严肃起来
“每个人,都是被这个世界拒绝接纳的非人存在。”
被这个世界拒绝接纳。
那个瞬间,泰尔斯想起的却是很久以前,那个单人只剑的孤独身影。
它被叫作狱河之罪,是有原因的。
我们本该永久地离开尘世,却一次次骗过狱河的摆渡人,在千钧一发间躲开死亡的征召。
所以,我们的存在,就是狱河的罪孽,是它没有尽责地掌管死亡的证明。
泰尔斯想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