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祖从椅子上站起身,掏出一支纸烟点燃,一团青灰色烟雾从口中喷涌而出。兴祖踱着步子,走到松绮身边:“我至今记得,当年你和杰群恋爱、结婚,一对新思想的青年,无父命,无媒妁,全新的自由结对,真是从心里羡慕。我的情况,你知道,也总自我多情,旧情难忘,说起来是优点,也是不足……至今,我心里不忘月姑,对她的执拗却深感无奈。对你和杰群,我觉得尚可尽一份真诚。多么美满的家庭,多么甜蜜的婚姻,听说你们还添了儿子,说来这又令我嫉妒……”
“好了,吴兴祖,吴参谋长,请别绕圈子了,你打算说什么,直截了当说吧!”
“松绮还象当年,痛快,爽利……我就直说:珍惜自己的一切吧,家庭、丈夫、儿子,年轻的生命,珍惜这多少人孜孜追求却难以得到的幸福吧!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有什么更重要的目标,值得抛弃属于自己的这一切呢?你看我……”
“是的,能像你就好了,官职越坐越大,钱财越来越多……可你的名声越来越臭,恨你骂你的人越来越多,这你知道吗?”
“这……我知道,可这又算得什么哩?名声、荣誉,全是些虚无飘渺不可捉摸的东西,一个真正的聪明人,还是要正视现实,顺势而为,不要徒务虚名,逆势而动哟!记得前几年在学校,杰群曾对我讲一首诗,叫做什么: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诗作固然清纯高尚豪壮,可我却弄不懂,既抛却头颅,又争那自由何用呢……”
“哼,吴兴祖,你不配对这诗妄加评论……满脑子个人升官发财,怎会理解这诗!”
“咱们说现实的,日本入侵,中国军队兵败如山倒,眼看大局难以收拾……原因何在?日本太强大,中国太贫弱,自古弱肉强食,不可抗拒,一味空喊抗日,以弱击强,岂不是自取灭亡!反之,日本人来就来吧,占领就占领吧,修铁路就修吧,开矿产就开吧……这是利用日本人开发建设的好时机,这不正是中日共荣吗……”
“快闭上你的臭嘴!难怪都骂你是汉奸,看来你是地道的汉奸,披着国军外衣的大汉奸……不用说,今天你是替日本人劝降来了,告诉你,办不到!”
吴兴祖勉强压制住内心的气恼,走到松绮跟前说:“甭把我骂得这么难听,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坏……说来道去,还不全是为了你和杰群?我不是要你写什么投降书、悔过书,也不逼你交待同伙、当什么叛徒,你太年轻,一时之迷吗,可以原谅的,只要给杰群写个信,劝他到县城来,我会向日本人和蔡县长保荐他,或者跟我去见罗师长……凭杰群的才能,必然在我之上!”
松绮略加思索,说:“好,拿纸笔来,我给他写……”
一直在旁边呆坐的书记员赶忙拿过纸笔,放在桌上,掇过一把椅子,放在桌前。松绮微跛着脚走到桌前坐下,拿起毛笔,饱蘸墨水,在纸上挥洒数笔,然后掷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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