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日,风牧原如雕塑一般,痴痴守在断崖之上,脑中不断浮现出拓跋灵青坠崖前的面容。他无数次想要跃下山崖,随她而去,但每每想到她最后的话语,双腿便如灌铅一般。他自知拓跋灵青这般决绝,只是为了让他能够好好活着,但心中酸痛,悲凉苦楚,却无以复加,更不知如何宣泄。只是不住喃喃道:“青姐啊青姐,你如此为我,我又何德何能,值得你这般做?”秋风萧瑟,落叶漫天,不知不觉间,竟已度过了数个日夜。
第四日后,天色阴暗,乌云密布,竟是个雷雨征兆。风牧原仍跪倒在崖边,怔怔出神。山间云雾环绕,暮色消沉,狂风呼呼刮起。雷声渐隆,雨点散落,逐渐变成银线一般。不多久,暴雨倾盆,将这山野树木浇了个通透。风牧原浑身浸湿,丝毫不觉,只听电闪雷鸣之声迅速扩大,轰隆一声,一道银亮色闪电瞬间劈下,将地面轰出一个大坑。一道细条状的物什被雷电击的高高飞起,在空中划了几个圆圈落下,斜斜插入地面,竟是拓拔灵青随身的那柄佩剑。
风牧原木然伸手,将那柄佩剑拾起,横平在两手间。雷声又起,刹那间天地一片雪白,剑身被闪电反射出耀眼的银光,在风牧原眼中映出一片夺目的白色,这剑光直入心底,在他脑中产生轰然巨响。
“青姐搭上自己性命……也要让我好好活着……而我现在却在干些什么!”风牧原口中自语,慢慢抚摸着剑身。拓拔灵青坠崖的眼神又掠过他的脑海,那般决绝无情,却又那般惊世壮烈。
他浑身颤抖,豁然长身而起,仰天大吼道:“风牧原!青姐为你甘心赴死,你就这般报答她么!你如此混混沌沌,可是青姐所愿!”他心内愤懑,在此刻终于达到极致,所有悲痛尽皆化为无穷无尽的狂声怒吼,双目燃起熊熊火焰,真气激荡,竟将浑身雨水尽数震开。
右手握起那柄佩剑,体内真气自然流转,脑中闪过拓拔灵青与怪人相斗之景,手臂挥动,剑随心走,浑然天成般舞出一道剑花,真气汹涌澎湃,化为无数道凌厉剑气,登时将地面划出十数道三尺见方的深坑。
风牧原一时看呆了眼,喃喃道:“我竟然这般厉害么!”心下又想:“若我早些能够熟练这真气,学会这剑招,青姐或许就不会死。”一念至此,又心中酸楚。但他谷底之时已过,此刻心中如烈火翻涌,愤恨难平,握剑自语道:“青姐对我这般好,我却消消沉沉,魂不着体,又怎能让她安心?我定要遂她遗愿,将这功夫练好,以后若遇见那怪人,还要为青姐报仇。”
想到此处,脑中巨震,道:“是了!那害死青姐的怪人,此刻仍在这世间逍遥快活,我若继续如此下去,又如何能寻着他,为青姐报仇?!”一时双拳紧攥,青筋暴起,恨不得立时将那怪人大卸八块,以祭青姐在天之灵。
雨声渐小,风牧原站起身来,只觉得暮雨潇潇,寒风彻骨,他将佩剑用破衣服细细缠绕,插在腰间,心道:“青姐啊青姐,你从未跟我说过你这剑的名字,以后我且叫它灵青剑罢,这剑一直随在你身边,今后它就如同你一般,哪怕用上性命,我也会护它周全。终有一天,我要用这剑亲手斩下那人首级,以告你九泉之灵。”
他捡起散落一旁的包袱,只见“化生秘录”和“天水集”等物早已散落在地,只是这几物材料特异,竟似遇水不浸,毫无胀缩缺损之页。他将这几物收入包袱,又看到草丛间有光亮一闪,伸手拾起,却是一枚宝石戒指。
风牧原心知这必定是那法宝“横天盾”。拓拔灵青曾道,横天盾本是实物,这戒指乃是用秘诀封印横天盾的法器,只有将真气以特殊方式注入,才能解开封印。他自然不知如何解开,但除了佩剑,这却是拓拔灵青仅存的遗物。他将这戒指戴在手上,又背起包袱,走到断崖边上,慢慢跪下,朝着山间云雾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
他这一生,从未在短短数月之间,经历过如此多之事。他本是散漫懵懂的少年,对这世道一概不知,却接连遭遇各种闻所未闻之事,身残形秽,本以为此生已矣,又突逢造化之恩,并在这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女子身上,找到了久违的温暖亲情。只是这温暖转瞬即逝,对他的打击却比以往的任何事情都要深刻。这大喜大悲交替之间,他的心智也渐趋成熟。
风牧原磕完头,又情不自禁抬起双眼,往那崖下看去,他并不知道自己要看些什么,却只见云雾迷蒙,满眼虚空。霏雨将停,天地肃然,风牧原站起身来,朝着崖下大喊道:“青姐!我走了!待将你嘱托的事情办完,我便回来看你!”
回头大踏步而去,泪水却已浸湿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