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二十二日,日军发起了四次冲锋,夜间又发起了两次突袭。
松本少佐的被俘,将日军气疯了,炮火如同雹子一般倾泻在大场镇的阵地上,整个阵地像是被犁过了一样,几乎看不到原本的地面,四处都是一个接一个的弹坑。
原本的战壕早已被炸平,川军们便将那些深深的弹坑连成了一线,继续和日军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他们用他们的血和干瘪的身躯在向着日军表达着永不屈服的意志,像是钉子一般,钉在了这块阵地上。
二十三日午后。
他们终究还是退了下来,日军太多了,多的像是蚁群。
解固基将他所有的部属召集在了一起,来的时候他的部下近两千人,而现在,已经只剩下了两百多,很多人身上都有伤,用破布包裹着,但他们的眼神,却依旧燃烧着火焰,像是一头头的困兽。
那么多战友都死在了战场上,他们觉得没死是一种耻辱,他们也希望自己能死在哪里,和那些死去的战友一起。
路远也在包扎着伤口,肩膀上被刺刀切出了一道长长的血口,皮肉恐怖的翻卷着,疼的钻心。
他以为自己回来,是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可现在他发现,在这该死的战场上,没有人能得到眷顾,无论是自己,川军,还是那些日军。
身边的渣子,已经所剩无几了,胡理军死了,大家从牙缝里省下吃的想救的黑子,也死了,曲风死了,很多人都死了。
猴精王麻杆还在,杨宗满还在,大狗熊还在。
奇异的是,路远觉得会在一开始就被报销掉的牛疙瘩居然也还活着,他终于不再哭泣,相信这场仗之后他也不会,或许他已经将自己能流的泪水都已经流完。
再流,就只能流血。
“能做你们的长官,是我解固基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解固基道,脸上居然有两行清泪,但那绝不是在哭,他只是在祭奠那些战死的同袍,即便是流泪的时候他的语气依旧是那么慷慨激昂,他道:“上峰已经下了命令,天黑就撤离阵地……还有时间,我想再冲一回,不怕死的,跟我上,不想去的,可以走,你们尽力了,我不怪你们……”
“团长……”
浑身是血的杨全林颤声道,看得出他想劝解固基,但说出来的却是:“我跟你去,死也跟你去!”
他知道,解固基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劝的住。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解固基这是想死,他注定了要死在这里。
“我去啊,我去!”
焦大鹏怪叫,他的大刀片早已卷刃的砍不动了,受伤的刀换成了一柄日军军官的战刀。
“我也去!”
“日死那帮日本狗崽子呀……”
剩下的破破烂烂的两百多口子嚎叫了起来,那表情像是要去抢亲,绝不像是要去打仗。
牛疙瘩死死握着步枪站起来,他嚎不动了,只能用实际行动表示支持。
杨宗满等人也站起身来,纵使每个人都累的像是快要散掉。
解固基看了过来,他在看路远。
“我也去!”
路远起身,他知道解固基的意思,他终究还是怕南京之事,被路远说中。
只是路远不在乎了,去他.妈的吧!
死了,他觉得自己就不用为自己什么都改变不了而烦恼了。
“弟兄们,跟老子冲啊!”
西下的斜阳里,解固基嚎叫着,挺着刺刀冲锋在前,扑向了日军的阵地,四处都有炸弹在爆炸,他冲锋在硝烟里,冲锋在呼啸的弹片中,那姿态壮美的让路远也辈子都忘不了。
所有人都冲了过去,在狂吼的枪声里,川军们像是麦浪一般倒下,扑上,前赴后继。
他们冒着弹雨冲进了日军的阵地,便又是他们最喜欢,鬼子却已经被杀破了胆子的白刃战。
路远依旧敏捷的像是猎豹,被布条捆死在手上的刺刀如同死神的镰刀一般轻易的收割着鬼子的生命。
他的身影,在白刃战中简直像是魔鬼的舞蹈一般的刻进了鬼子的脑海里,无数的鬼子都已经记的了他的身影,见到他扑过来唯一的自救方式就是拔腿便跑,甚至有不少鬼子直接吓的尿了裤子。
只是路远不会放过他们,飞速的追上掠过,在冲天喷起的血水里扑向了下一个目标。
他的眼角的余光看到杨宗满一手握着日军捅过来的刺刀,一手将断裂的烟杆捅进了一名日军的眼窝里,看到猴精和一名日军纠缠着摔倒,生生用牙咬断了敌人的喉管,看到了大狗熊单手挥舞着已经散架成了棍子的机枪砸断了一名鬼子的脊骨,而他的另外一条胳膊,因为伤势得不到及时的医治而肿的抬都无法抬起。
他也看到了牛疙瘩,终于学会了拼命,他连人带刺刀一起撞进了鬼子的怀里,加上那瘦小的身躯的重量,他终于在力量上不会太吃亏……
然后,路远冲过去,一刀切断了想要从牛疙瘩身后刺出刺刀的鬼子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