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吱呀……”运水的牛车驶过石板街道。道旁的小贩高声叫卖着,客栈中的商旅急匆匆地走向码头,不时有乞丐冲出来朝他们叫着“大爷行行好”。
到得水码头,那就更热闹了,起货的号子声,开船的吆喝声,到港的敲钟声……种种声音汇聚在一起,热闹、聒噪却又和谐,这便是繁华的龙驹驿。
“快闪开,闪开……”
这些声音中,突然传来一串刺耳的呼喝声。
若说龙驹驿的热闹是一条流动的小河,那么这呼喝声就像是投入水中的一块石子,顿时就在河面掀起一阵水花波纹。
只见十多个穿着羊皮袄的大汉从街尾而来,所到之处不管是富商、小贩、乞丐都纷纷避让,好像那些人身上带着瘟疫一样。
走到街首一处酒楼停下,这些大汉里的领头人一挥手,便有两个大汉掏出一张寻人告示贴在酒楼门口的立柱上。
那头头叉腰而立,大声说道:“各位朋友听好了。龙虎宗有个新晋弟子私自下山,年约十岁左右。这弟子心术不正,还偷了仙人老爷的一件法宝,各位若是见着了,立即到我飞鱼帮来告知,到时我飞鱼帮大大有赏……”
那寻人告示上,画着的赫然是陈道宁的头像。也不知是谁的妙笔丹青,寥寥几笔便将陈道宁画得惟妙惟肖。众路人一听是龙虎宗仙爷们派下的差事,也一个个仔细地看那画像,还真有不少人到处帮着寻找,就为办成这件事能向仙爷们讨点赏。
酒楼二楼的窗户们推开,一个头戴方巾的中年文士朝下面看看,摇头不悦道:“那些修道者越来越不像话了。在朝勾结权贵,在野扶持匪类,哪里有一点修行之人的样子?”
“逸茗兄多虑了,”一个蓄着花白山羊胡子的儒士笑道,“修行之人不过求财求利,他们若敢真的插手于政事,自有人会取他们性命,你我无需担心。快来快来,这一局棋你我已下了一日一夜,今日必须得分出胜负。”
“不用下了,”被称为逸茗兄的文士说道,“从第2084手起,我便已经输了。道伦兄高明,不愧为义社第一棋手。”
那位道伦兄哈哈笑道:“不敢不敢,在下只是在弈道上略有小得而已。”
逸茗兄抱拳道:“能与道伦兄对弈一局,贺某获益匪浅。他日有闲,必会登门拜访,今日就此告辞了。”
道伦兄收拾着棋盘,在逸茗兄即将下楼的时候突然开口道:“逸茗兄,你真打算去灵州投靠齐国公?”
“若他是英主,吾自当尽心辅佐。若其只是皇帝赵康那般刚愎自大之辈,那吾只当去灵州游历一番。”逸茗兄抖了抖宽袍大袖,头也没回地负手飘然下楼,直朝龙驹驿的水码头而去。
赵康乃是大周国当今的“圣武天帝”,号称“千古一帝”,居然被这文士说成是刚愎自大之辈。而齐国公,则是当年的前将军赵承,率军灭北齐后,便被封为齐国公。
“哎!天下多事矣。”道伦兄将棋子抛到棋盘上,唉声叹气,再也没心情去收拾。
刚刚下楼的“逸茗兄”姓贺名荼,逸茗乃是其表字。
此人本是天佑二年连中三元的状元公,中状元时仅仅才十六岁,被誉为东洲五百万未见之天才。只因嫉恶如仇而得罪权贵,贺荼这个状元还未得受官职便被栽赃入狱。
新科状元入狱可是大事,当时朝野轰动,皇帝也格外重视,要求刑部复查。那案情并不复杂,但却牵扯到太后和国舅,前后拖了一个多月,因为皇帝在督促办案,于是大家推出个替罪羊背了黑锅,然后把状元爷放出来,大家都有个台阶下。
但出狱后的贺荼得悉事情始末,一次醉酒后愤而写诗大骂,把太后、国舅连同皇帝都臭骂一通,还说什么皇帝昏聩、朝纲败坏,大周国早晚必亡。
结果可想而知,贺荼被革除功名、驱逐出京,朝廷永世不录其为官。幸得皇帝赵康大度宽厚,这事若换在当时的夏国,恐怕贺荼的脑袋都得搬家。
被革除功名后的贺荼闭门读书,苦读十年后开始出门游学,三年前以一篇《大悲赋》名震江南文坛,陆续又有他三十余篇诗词赋文传世,篇篇惊才艳艳,被誉为大周第一才子。去年他更是著书立说,写下一书名曰《圣贤论》,纵论古今圣贤哲训。此书鞭辟入里、字字珠玑,引得当朝第一大儒周成义拍案叫绝,主动为其作序宣传。
贺荼贺逸茗走在石板街上,往来的贩夫走卒尽皆退让。与先前他们避让飞鱼帮的凶人不同,路人看向贺荼的眼神更多三分恭敬。
贺逸茗不仅在文坛名气响当当,在民间亦有他扶危济困的传说,听说他以一己之力,曾在蒲州救了数万百姓。
寒冬腊月,贺荼身上只着了件儒衫,头戴方巾,虽然不足30岁,又是一身布衣,但瘦削的眉目间一股正气却让他平添三分威严。
走到码头上,也不顾这里扛麻袋的力夫来来回回,贺荼只在那像棵松树一样站着,半眯着眼望向西南方,不时慢条斯理地撕下饼面塞进嘴里咀嚼。
足足站了一个时辰,贺荼突然睁大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