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远远还未做好准备,甚至该走到哪一步,最终该去向哪,都没有想清楚。”王贤头一次向他的将领们袒露心扉道:“只有一件事我很清楚,就是眼下不能轻易失去道义,没有道义就没有人心,也就离覆灭不远了。”
“我们听公爷的……”众将低头叹气。
“诸位既然把身家性命交到我手上,”王贤看着垂头丧气的众将,沉声道:“本公就一定会为所有人负责到底,为所有人找一条最合适的出路!”
听了王贤的话,众将神情一振,这才纷纷单膝跪下,齐声道:“我等誓死追随大人,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我与诸位同生共死、福祸与共。”王贤点点头,沉声说道。
众将离开长公主府时,一个个神情都很凝重,正如王贤所说,想要造反容易,找根旗杆儿挂块布就可以了。可是想要有个好的结局,却是千难万难,绝对不是他们这些丘八能想明白的。
索性什么都不想了,跟着公爷走到黑就是……这是几乎所有将领此刻的想法。除了柳升和吴为两个。
“小吴,”柳升拉住了吴为,眉头紧锁道:“我怎么听着公爷的意思,讨还公道之后,不一定要造反呢?”
“公爷现在,应该也没拿定主意。”吴为叹了口气道:“我们确实还没有做好准备,目前成功的希望还是小了点……”
“造反这种事儿,别人还能等你准备充分了?”柳升却大不以为然道:“当年先帝靖难,起兵时手里只有几千兵马,地盘也不过是北平一府之地,对上朝廷两百万大军,你说是他当时的希望大,还是咱们现在的希望大?”
“你不能总拿靖难说事儿。”吴为苦笑道:“这几年,我们把靖难之役研究了无数遍,最终的结论你别生气……”
“你说,我不生气。”柳升闷声道。
“我们认为,是建文帝和他的大臣太过愚蠢,才会输掉必胜之局,先帝本身的因素反而不太重要。”吴为字斟句酌道:“所以靖难成功的经验,可能没有多少可以参考的价值。”
柳升一听就不乐意了,吹胡子瞪眼道:“你瞎说什么?合着当初的江山,不是俺们一刀一枪拼出来的,而是朱允炆拱手送的不成?”
“也不能这么说……”吴为心说可不就这么回事儿吗,嘴上还得安抚他道:“只是当时先帝的气运太盛,成功有许多不可复制的偶然因素,不能因为先帝成功了,就认为公爷也一定能成功。”
“哎……”柳升激动之余,也不得不承认吴为说的有道理。先帝当年是怎么撑下靖难之役来的,他最清楚不过。那几年里真是如履薄冰、命悬一线,任何一场战役失利,都会导致全军覆没、彻底完蛋的结果。
就算是柳升也不得不承认,要不是李景隆那个蠢货做南军的统帅,要是朱允炆那个蠢货,不下旨让自己的军队‘勿伤皇叔’,要是在白沟河没有那场突然而至的狂风……先帝确实没法笑到最后。
但纵使承认靖难之役确实有很多很多的运气成分,柳升也没有丝毫动摇道:“当年先帝倘若不是痛下决心、矢志不移,江山也不会自动飞到他头上来!”
“是……”吴为点点头,回头看一眼夜色中的长公主府,叹了口气道:“这是先帝不同于主公的地方。”
“也不能这么说……”柳升郁闷道:“其实先帝一直到靖难成功,也从来没有透露过他的真实想法。”说着苦笑起来道:“其实都是一个样……”
深夜里,王贤久久难寐。宝音半夜醒来,见他依然睁着眼睛看着帐顶,痛惜的将他的头搂在怀里,轻轻为他按揉着太阳穴。
王贤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良久长长的叹息一声。
宝音感到靠着王贤面颊的手臂有些冰凉,低头一看,见他竟然流下两行泪来。那泪光在黑夜里分外刺眼,让宝音心痛无比。
“我想起一些往事,”王贤有些歉意的擦掉泪,解释道:“不知不觉就掉泪了。”
宝音知道王贤和朱高炽情若父子,到了今天这一步,肯定痛苦至极。她柔声道:“怪我吗?”
王贤微微摇头,轻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让我彻底打消幻想……”
“那你现在呢?”宝音轻声问道。
“没有幻想了……”王贤涩声道:“我知道自己一直在逃避,逃避这一天的到来。就算今天你不来这一手,我早晚也会醒过来的。但到那时,可能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了……”
“你不嫌我夫人干政就好。”宝音这才放下心来,轻笑道:“不许觉得我心思狠毒。”
“你比我成熟。”王贤摇摇头,感受着宝音绸缎般光滑的肌肤,自嘲的笑道:“其实,我本质上,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富阳街头的小混混,满脑子都是江湖义气、恩怨分明,有匹夫之勇,而无庙堂之谋。”
打开了话匣子,他便自顾自的说起来:“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过我,也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不顾一切的保护过我。是的,我爹也没有做到过……”
宝音静静的听王贤倾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