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家乡的规矩,家中如果有人逝去,家人要守灵三天。徐璐在一夜之间似乎又老了许多,当她从昏迷中醒来,望着再没有父亲的病房,她只是哑然而哭,泪流满面。那时,她的面上满是倦意,全是苍凉。
因为给父亲治病,舒家的房子已经卖掉了。为了省钱,徐璐在市郊租了棚户区的房子住,那是非常老式的砖瓦平房,居住环境差,窄巷,线路老化,易生火灾。她是真的想父亲好起来,她是放弃了生活的所有希望,甚至是赔上了自己的未来在希望老伴好起来,但可惜,天不如人愿。
这就像许多血淋漓的例子,有太多家庭,为了救醒绝症的病人,费尽家财,倾家荡产。可最后,人去财空,剩下的,只有破败的生活。可最可悲的,并不是那些人去楼空,而是人去楼空后,还得继续下去的日子。
这几年,随着房价的飙涨,墓地的价格也在飙涨。因为徐璐一直坚持父亲的病会好,所以,她也钻进了一个死胡同,对父亲的后事,她不去办,童童年纪小也不懂。事到临头,舒家对此也就根本毫无准备。
而这时候,徐璐已经没有多少精力了。她只好把这个家仅剩的六千块钱给了舒童,她说:“童童,你爸爸真的走了,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这是我们最后的钱,妈妈老了,不中用了。你去办吧,风风光光地办。”
语落,徐璐的眼神又落在了我和莫诺云身上,她的表情太过复杂,我一点也看不懂。我见她张口欲结地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后,她却只是撇过脸背对着我轻声道:“老舒已经走了,你们也走吧,走吧……”
她的话里,没有一丝的敌意,只有太多的惆怅和悲哀,太多的无奈。最后,徐璐已完全转过了身,她弓着身子把脸埋在了手心里,我上前一步,只见泪水顺着她的指缝一点一点落下,打湿了她的指尖,打湿了她的衣领。我想上前给她一个拥抱,给她一点安慰。可接着,却听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对我道:“舒爽,你为什么回来?你为什么回来?你回来了,老舒就连盼头也没有了啊……”闻言,我缩回了手,默默仰起了脸。
这些年,中国的物价膨胀得很厉害。中国人,渐渐变得活不起也死不起。公墓并不好买,哪怕风水很不好的地方,一个墓地也要两三万。舒家仅剩的六千块钱,在这昂贵的数字面前,几乎成了杯水车薪。
但还好,有莫诺云,舒家还有一个女婿莫诺云。他默默地包揽下了所有事情,他对童童说:“你替我安慰安慰你姐姐。”然后,便拿着那六千块钱带着徐特助离开了。
也就是这一刻我才清醒地认识到,也许钱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但是钱可以解决大多数的问题。如果没有莫诺云,现在,我没有能力撑起舒家,我没有办法改变舒家的命运,我甚至无法解决面前最棘手的问题。即使它日我在娱乐圈东山再起,时间,也不饶人,它不会等我。
从那以后,徐璐再也不愿意见到我,我也实相地努力不出现在她面前冲撞她。到了舒家的出租屋后,一切又似乎变成了老样子,徐璐守着爸爸在屋里,我和莫诺云守在门口。舒童这个善心的孩子,依旧为难地两头跑。可,唯一不同的是,原先有血有肉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如今,成了一张黑白照片,不生动,无生命。
守灵的时候,莫诺云一直陪着我,陪着我跪在舒家大门口。我甚至不记得那些日子是怎么过的,只记得他扶着我,跪在我身边,坚直不屈。他还在一个雷声阵阵的雨夜撑着伞用全身护着我,为我在阵阵雷鸣中念《传道书》中的第三章,他念:“凡事都有定期,天下万物都有定时。生有时,死有时。栽种有时,拔出所有栽种也有时。杀戮有时,医治有时。折毁有时,建造有时。哭有时,笑亦有时……”
我和莫诺云离开四川的前一天,徐璐来酒店找到了我。她说:“舒爽,我们谈一谈。”
我点了点头,莫诺云闻言看了她一眼,抱着电脑开门退了出去。
徐璐坐下后,看着我突然就笑了,那笑很慈爱,她说:“舒爽,你更像你爸爸。”我听着哑了嗓子,只对着她咧起一口白牙傻笑。
然后,我听她沉声说:“舒爽,我做了一辈子小三,被骂了一辈子婊、子。可我不介意,能遇上老舒,不论吃多大的苦,背多大的罪名,我都甘愿。我是喜欢他,当年我进厂里工作,第一眼看见他就喜欢他了。我也冒冒失失地向他表白了,我说:“舒同志,我对你很有好感,你可不可以考虑一下我?”可你爸爸是正人君子,他直接地就拒绝了我,他说:“小徐同志,我有妻子有女儿,这个玩笑开不得。”然后,他还像对待孩子一样拍了拍我的肩膀。舒爽,你也是做、人、妻子的人了,你应该可以理解,那个时候我有多失望,我失望得夜夜都睡不着。”说着,徐璐的眼底满是怅惘。
“我是为人、妻,不是为人小三,我不懂你的感受,哪怕我感激你对我父亲的好,可我还是觉得当初你的爱不道德。你毁了我的家,我的童年。”我摇了摇头,平静地回答道。我感激徐璐,更敬佩她对父亲的不离不弃,但,一码归一码。
“